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映照着萧景珩孤挺的身影。他已然卸下了那副标志性的玄铁鬼面,露出的面容棱角分明,俊美却带着常年浸淫权谋与沙场沉淀下的冷峻。只是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眸不似平日般锐利如鹰,反而蒙上了一层罕见的迷离与躁郁。
帐内再无他人,唯有他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不愿面对的纷乱心绪。
月光下,“宋青”那纤细的脖颈,光滑的耳垂,清亮中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的眼神……这些碎片化的细节,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交织、放大。与“他”平日里的杀伐果决、韬略过人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却又诡异地融合成一种独特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荒谬!”
萧景珩猛地攥紧了拳,骨节泛白。他试图用理智将这荒诞的念头驱散。女子从军?混入军营数月,不仅未被察觉,反而屡立战功,成为他麾下最耀眼的新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若传扬出去,便是欺君罔上、动摇军心的大罪,足以让“宋青”死无葬身之地,连他这识人不明、委以重任的主帅也要受到牵连。
他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到即将展开的“落鹰涧”之战上。沙盘推演,兵力调配,后勤补给……无数军务亟待决断。然而,那清秀的面庞总在不经意间闯入,打断他严谨的思维链条。
他甚至开始回想与“宋青”初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他初至军营,整肃军纪,考校将士。“宋青”在一众或紧张、或谄媚、或粗豪的将领中,显得格外沉静,那份沉静之下,却蕴含着不容小觑的锋芒。关于兵法的对答,机锋暗藏,让他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少年”。
而后是那次艰险任务的考验,是绝境中的并肩突围……“他”的胆识、果决、以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通透,都让他欣赏不已,逐渐将其视为可造之材,乃至心腹臂膀。
可若这份欣赏,不知不觉间变了质呢?
萧景珩烦躁地起身,走到帐边,望向帐外沉沉的夜色。他自幼长于宫廷,见惯了倾轧与算计,习惯了戴上面具与人周旋。情感于他而言,是奢侈且危险的东西。他需要的是能臣干将,是助力他稳固权力、达成目标的棋子,而非一个能扰乱他心绪的存在。
更何况,这个可能扰乱他心绪的,还是一个身份不明、甚至可能犯下滔天大罪的……“男子”?
不,他绝不能允许自己被这种莫名的情绪左右。
“心腹……臂膀……”他低声自语,仿佛要通过重复这两个词,来确认和加固自己最初的定位,“对,仅是人才,可用之才。”他试图将心中那点涟漪强行抚平,重新套上理智与冷漠的外壳。
翌日,军事会议如期举行。
偌大的帅帐内,北境军中的重要将领齐聚一堂,气氛肃穆。萧景珩高坐上首,鬼面遮脸,声音透过冰冷的金属传出,不带丝毫感情,精准地部署着“落鹰涧”之战的每一个环节。
当宣布由校尉“宋青”担任诱敌主力,负责将北狄大军引入埋伏圈时,帐内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众将目光各异,有钦佩,有担忧,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此任务之凶险,人人皆知。
宋清辞(“宋青”)立于众将之中,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她面色平静,目光坚定,对于投向她的各种视线恍若未觉,只是沉稳地抱拳领命:“末将遵命!定不负将军重托!”
她的声音清越有力,瞬间压下了帐内的窃窃私语。
萧景珩的目光透过鬼面,落在她身上。他能看到她眼神中的决然,也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这让他昨夜好不容易压下的那丝异样,又隐隐有抬头之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追加了一句,声音依旧冷硬:“记住,诱敌非死战。保全自身,方能完成任务。所需兵马器械,准你优先调配。”
这话听起来是对任务的补充强调,合乎情理。但落在一些老成持重的将领耳中,却品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鬼面将军治军严苛,令行禁止,向来只看结果,鲜少会如此明确地叮嘱部下“保全自身”。
宋清辞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再次躬身:“谢将军!末将明白!”
会议结束后,众将陆续退出。萧景珩却单独留下了负责伏击主力的老将赵磐,以及负责侧翼策应的将领楚凌风,似乎还有细节要交代。
宋清辞并未在意,与相熟的将领点头示意后,便转身欲离开帅帐,准备立刻去清点本部人马,着手进行战前演练和动员。
“宋校尉。”一个爽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宋清辞回头,见是楚凌风跟了上来。楚凌风年纪稍长她几岁,是军中少有的既有勇武又不失细腻的将领,性格豪爽仗义,与宋清辞在之前的协同作战中配合默契,彼此颇为欣赏。
“楚兄。”宋清辞停下脚步,拱手道。
楚凌风走到她身边,与他并肩而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敬佩:“落鹰涧之行,凶险异常。宋兄弟胆识过人,楚某佩服!若有任何需要协助之处,尽管开口。我部虽负责侧翼,但定当全力策应,确保你部安全。”
他的话语真诚,带着军人之间特有的直率与情谊。
宋清辞心中微暖。在这危机四伏的军营,能得一二真心相交的战友,实属不易。她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原本因重任在肩而略显紧绷的神色也柔和了些许:“多谢楚兄!有楚兄这句话,宋青心里便踏实多了。届时还需楚兄及时响应,你我里应外合,方能成就此功!”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着对战术细节的一些看法,一边向帐外走去。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年轻将领挺拔的身影,气氛融洽而自然。
然而,这一幕,恰好落在了刚刚交代完赵磐,正走出帅帐的萧景珩眼中。
他的脚步倏然顿住。
鬼面之下,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并肩而行的两人。楚凌风脸上毫不掩饰的赞赏与关切,以及“宋青”那难得一见的、带着几分轻松和信赖的笑意,像一根极其细微的刺,毫无征兆地扎进了他的眼底,刺得他心头莫名一窒。
一种极其陌生而强烈的情绪,如同沉寂的火山下涌动的岩浆,骤然在他心底翻腾起来。那不是主帅对下属的关切,也不是对人才的欣赏,而是一种更为私密、更具排他性的……不悦。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扣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一种想要上前,将那道清瘦身影从楚凌风身边拉开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来由的占有欲,让萧景珩自己都感到心惊。
他猛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这荒谬的冲动。他究竟是怎么了?楚凌风与“宋青”交好,于公于私,对大军、对任务皆有裨益,他本该乐见其成。为何会因此产生如此不合时宜的情绪?
是因为昨夜那荒诞的猜想,扰乱了他的心智吗?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他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营帐的拐角处。
“将军?”身旁的亲卫见他驻足良久,不由低声询问。
萧景珩没有回答。他缓缓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用力过度带来的微麻感。
他转身,朝着与宋清辞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沉稳,唯有那隐藏在广袖之下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的波澜。
心湖既已生澜,又岂是轻易能够抚平?
这悄然滋长的情愫,如同这北境悄然蔓延的春草,看似微弱,却带着破土而出的、不容忽视的力量,在他尚未全然明晰之际,已然开始牵动他的喜怒,影响他的判断。
而前方,还有一场关乎生死与胜负的大战,在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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