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黑风寨后山的密林中，三十双眼睛紧盯着山下敌营的一举一动。
宋青伏在灌木丛后，仔细观察着北狄营地的布局。营地中央是几座较大的营帐，四周散布着小帐，东侧有一片用木栅围起的区域，里面堆放着大量物资——那应该就是粮草所在。
“守卫比预想的要森严。”顾参军低声道，“正面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宋青的目光在营地中逡巡，最终落在西侧一条不起眼的小溪上。溪水从山上流下，穿过营地，在栅栏下方形成一个不大的排水口。
“看那里。”她指向那个排水口，“或许可以借此潜入。”
顾参军眯眼细看：“太小了，成年人难以通过。”
“我可以。”宋青语气坚定，“我身形比诸位瘦小，应该能挤进去。”
“太危险了！”一名士兵反对，“万一被发现，绝无生还可能。”
宋青摇头：“这是唯一的机会。我潜入后制造混乱，引开守卫注意力，你们趁机从东侧突入，焚烧粮草。”
顾参军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就依此计。但务必小心，若有不对，立刻撤退。”
宋青将不必要的装备卸下，只带着短弓、箭囊和火折子。她用泥土涂抹在脸上和手上，以在夜色中更好地隐藏自己。
“一炷香后，若看到营中火起，便是信号。”她对顾参军道。
顾参军郑重地点头：“愿天佑我大梁勇士。”
宋青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转身潜入夜色之中。
她沿着山坡悄无声息地向下移动，利用每一处阴影和植被作为掩护。接近营地边缘时，她伏在一块巨石后，观察着巡逻士兵的路线。
两个北狄士兵正慢悠悠地沿着栅栏巡逻，口中用北狄语交谈着。宋青屏住呼吸，等待他们转身的瞬间，迅速冲向小溪，潜入冰冷的水中。
溪水不深，刚及腰部，但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窒息。她咬紧牙关，沿着溪流向排水口靠近。
排水口果然狭窄，她必须卸下短弓和箭囊，先行推过去，然后深吸一口气，收紧身体，艰难地从中挤过。粗糙的木栅刮破了她的手臂，鲜血混入溪水，但她强忍疼痛，终于成功潜入营地内部。
她迅速躲到一堆木箱后，重新装备好武器，警惕地观察四周。营地中央的大帐灯火通明，传来北狄将领粗犷的笑声和酒杯碰撞声。
“...大梁军队现在应该已经进入狼牙谷的陷阱了。”一个声音用北狄语说道，“等他们全军进入，我们就封死谷口，来个瓮中捉鳖。”
宋青心中一震。原来北狄在狼牙谷设下的是诱敌深入的陷阱！必须尽快通知主力部队！
她改变原定计划，不再寻找粮草，而是悄悄向中央大帐摸去。若能获取敌军计划的具体内容，或许比烧毁粮草更有价值。
帐外有两名守卫，但注意力显然不集中，正低声交谈着什么。宋青绕到帐后，用匕首在帐篷上划开一个小口，向内窥视。
帐内，几名北狄将领正围坐在一张地图前，一个身着华贵裘皮的中年男子站在主位，显然是此地最高指挥官。
“大梁监军萧景珩素来谨慎，为何这次会如此轻易中计？”一个将领问道。
裘皮男子冷笑：“因为我们有内应。大梁朝中有人不希望萧景珩立下战功，特意提供了假情报。”
宋青心中巨震。朝中竟有人通敌卖国！
“等消灭了萧景珩这部主力，大梁北境门户洞开，我北狄铁骑便可长驱直入。”裘皮男子得意道，“届时，那位大人也会履行承诺，助我们夺取更多城池。”
“那位大人究竟是谁？”有将领好奇地问。
裘皮男子摇头：“此事你们不必知道，只要...”
他的话被帐外突然响起的警报声打断。
“有敌袭！粮草着火了！”
宋青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东侧粮草区果然燃起熊熊大火。是顾参军他们提前行动了？
帐内将领们慌乱起身，纷纷冲出大帐。宋青趁机从缝隙钻入，迅速来到地图前。那是一张详细的狼牙谷布防图，清晰地标注了北狄的埋伏位置和兵力部署。
她毫不犹豫地将地图卷起塞入怀中，正欲离开，却与返回帐中取刀的裘皮男子撞个正着。
“有奸细！”裘皮男子大喝一声，拔出腰刀向宋青劈来。
宋青侧身闪避，短弓来不及使用，只得拔出匕首迎战。帐外脚步声纷至沓来，她心知必须速战速决。
裘皮男子刀法凌厉，每一刀都直取要害。宋青凭借灵活的身手连连闪避，但帐内空间狭小，很快被逼到角落。
“束手就擒吧，大梁细作！”裘皮男子狞笑。
宋青目光扫过帐内的烛台，突然心生一计。她假意不敌，向后跌倒，同时踢翻烛台。燃烧的蜡烛点燃了地毯，火势迅速蔓延。
裘皮男子一惊，下意识后退。宋青趁机从地上一跃而起，匕首直刺对方手腕。
“啊！”裘皮男子吃痛，腰刀落地。宋青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一脚踢中他膝窝，使他跪倒在地，随即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
“让他们退开！”宋青用北狄语喝道。
帐外士兵见状，不敢贸然上前。
裘皮男子咬牙切齿：“你逃不掉的！”
宋青手上加力，匕首划破皮肤，鲜血顺着刀锋流下：“那就一起死在这里。”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弥漫整个营帐。外面的士兵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
“都退开！让他走！”裘皮男子终于屈服。
士兵们让开一条路，宋青挟持着裘皮男子缓缓走出营帐。营地已乱作一团，粮草区的大火冲天而起，顾参军率领的奇袭队正与北狄士兵激战。
“通知顾参军，立刻撤退！”宋青对不远处的一名士兵喊道。
那士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向战团冲去。
宋青挟持着裘皮男子向营门退去，北狄士兵紧随其后，却不敢轻举妄动。
“你已经逃不掉了，放下武器，我可饶你不死。”裘皮男子试图谈判。
宋青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就在她即将退到营门时，一支冷箭突然从暗处射来，直取她的面门。宋青下意识闪避，手上的力道稍松，裘皮男子趁机挣脱，反手一掌击在她胸口。
宋青踉跄后退，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北狄士兵见状，一拥而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箭雨从营外射来，冲在前面的几名北狄士兵应声倒地。
“宋青！快走！”顾参军的声音响起。他率领几名士兵杀出一条血路，接应宋青。
“地图...”宋青强忍伤痛，从怀中掏出地图，“狼牙谷是陷阱...”
顾参军接过地图，看了一眼，面色大变：“快撤！”
奇袭队且战且退，向北狄士兵投掷出最后几枚火雷，爆炸产生的浓烟为他们提供了掩护。众人趁机冲出营门，向山上逃去。
身后，北狄士兵紧追不舍。箭矢不断从耳边掠过，一名跑在最后的士兵中箭倒地。
“不要停！”顾参军喝道，“到山顶我们就安全了！”
宋青胸口剧痛，每跑一步都如同刀割，但她咬紧牙关，拼命向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情报送回去，否则主力部队将全军覆没。
终于，他们到达了猿猱道顶端。顾参军命令士兵砍断固定绳索的桩子，滚石落下，暂时阻断了追兵的道路。
“清点人数！”顾参军喘息着下令。
经过清点，三十人的奇袭队，只剩二十一人，且大半带伤。
宋青靠在一块岩石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咳嗽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顾参军走到她身边，递过水囊：“你受伤了？”
宋青摇头，接过水囊抿了一口：“无碍。地图...”
顾参军展开那张从敌营中带出的地图，面色凝重：“果然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若非你冒险取得此图，我军危矣。”
“必须尽快通知监军大人。”宋青强撑着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倒。
顾参军扶住她：“你伤势不轻，需要休息。”
“没时间了！”宋青急切道，“按照原计划，明日黎明主力就将进入狼牙谷！”
顾参军沉思片刻，做出决定：“我带十人轻装先行，赶回大营报信。其余人护送伤员随后赶来。”
他看向宋青：“你随伤员一起...”
“不！”宋青打断他，“我必须一起去。地图上的细节我最清楚，可以向监军大人详细解释。”
顾参军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于点头：“好，但你要跟上速度。”
宋青咬牙：“放心，我不会拖后腿。”
他们稍作休整，便立即出发。宋青将受伤的手臂用布条紧紧绑在胸前，以减少奔跑时的震动。每吸一口气，胸口都如针扎般疼痛，但她强迫自己忽略这些，全神贯注于脚下的路。
夜色中的山林危机四伏，他们不敢点火把，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艰难前行。宋青凭借对地图的记忆，带领队伍选择最快捷的路径。
“还有多远？”一名士兵喘着气问。
“照这个速度，黎明前应该能赶到。”宋青回答，声音因伤痛而嘶哑。
途中，他们遭遇了一小股北狄巡逻兵。短暂的交手后，他们全歼了敌人，但又有两名士兵负伤，不得不留下。
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看到了大营的灯火。
“到了！”士兵们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营门守卫见到他们，大吃一惊：“顾参军？你们不是应该在狼牙谷方向吗？”
“监军大人在何处？”顾参军急切地问。
“在主帐议事...”
不待守卫说完，顾参军已带着宋青冲向主帐。
帐内，萧景珩正与将领们商讨进攻计划。见顾参军和宋青满身血污地闯入，所有人都愣住了。
“监军大人！”顾参军单膝跪地，“狼牙谷是陷阱！北狄设下重兵埋伏，只待我军进入！”
他将地图呈上：“这是宋青冒死从黑风寨敌营中取得的布防图。”
萧景珩接过地图，快速浏览，面色越来越沉。他抬头看向摇摇欲坠的宋青：“此图可信？”
宋青艰难地行礼：“千真万确...属下亲耳听到北狄将领谈论...朝中有人通敌...提供假情报...”
话音未落，她终于支撑不住，向前倒去。
萧景珩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倒地前扶住了她。触手处一片湿热，他低头看去，自己的手掌已被她的鲜血染红。
“军医！”萧景珩厉声喝道，一把将宋青抱起，平放在一旁的榻上。
宋青意识模糊，只感觉一双有力的手正在解开她的衣甲。她猛地惊醒，死死抓住衣领：“不...”
萧景珩皱眉：“你伤得很重，必须立刻医治。”
“属下...自己可以...”宋青挣扎着想坐起，却被剧痛击垮，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萧景珩不顾她的反抗，撕开她胸前的衣衫，随即动作顿住了。
缠胸的布带已被鲜血浸透，但依然清晰可见其下女性的曲线。萧景珩的目光落在宋青苍白却清秀的脸上，那双总是闪烁着坚定光芒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所有的疑点在瞬间贯通——那过于纤细的手腕，清秀的容貌，偶尔流露出的与士兵格格不入的气质...
“全部退下。”萧景珩的声音异常平静。
帐内将领面面相觑，但不敢违令，纷纷退出。
萧景珩唤来自己的亲信军医：“救治她，但今日所见，不得外传。”
军医看到宋青的真实性别，大吃一惊，但很快恢复专业态度，开始处理伤口。
萧景珩站在一旁，看着昏迷中的宋青，眼神复杂。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不仅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还屡立战功，如今更是救了大军于危难之中。
帐外，天色渐亮。按照原计划，此时大军应该已经开赴狼牙谷，踏入死亡陷阱。
萧景珩走出大帐，对等候在外的将领们下达命令：“全军暂停前进，重新部署作战计划。”
他回头看了眼帐内那个昏迷的身影，轻声道：“我们欠她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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