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的警报与围墙外的厮杀声混在一起，像两把重锤轮番砸在基地紧绷的神经上。
霍震山刚将一只缝合兽的残骸踩在脚下，合金梁上沾满粘稠的黑血。听到那声非人尖啸的瞬间，他脖颈后的汗毛根根倒竖——那是比围墙外怪物更让他心悸的警兆。
“山魈，清理战场！扳手，带人修复护盾缺口！”他厉声下令，随即看向林静漪和苏半夏，“里面出事了，走！”
三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基地深处。石磊的声音急促地从通讯器传来：“霍队！隔离区生命监测全部失控！能量读数……正在向缝合兽靠拢，但更不稳定！七号隔离室的墙体被从内部破坏！”
“被感染的人呢？！”苏半夏边跑边问，呼吸已经有些不稳。
“……信号混杂。”石磊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他们……好像……融合了。”
隔离区设在原本的地下储藏库，厚重的合金门此刻扭曲变形，门缝中渗出粘稠的暗红色雾气，带着铁锈和腐肉混合的刺鼻气味。几名守在外围的医疗队员脸色惨白，手中的镇定剂发射器枪口不住颤抖。
霍震山冲到门前，完好的右臂肌肉贲张，暗红力场包裹拳头，一拳轰在变形的门锁位置！
咚！门板向内凹陷，但卡死的结构仍未完全打开。林静漪见状，玉埙抵唇，吹出一个短促而尖锐的高音。音波凝成一线，精准切入门缝最脆弱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门终于被强行破开。
门内的景象让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三人也瞬间僵住。
原本分隔开的七个隔离舱已经不复存在。墙壁、地板、天花板，到处都覆盖着一层搏动的、半透明的暗红色肉膜，如同某个巨大生物的内脏。肉膜表面鼓起一根根粗大的血管，里面流淌着浑浊的液体。而在房间中央，七具人体以违反生物结构的方式扭曲纠缠在一起，他们的肢体彼此融合，皮肤下凸起游走的肿块，形成了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不断蠕动的肉团。
肉团的“头部”位置，七个头颅以诡异的角度拼接，十四只眼睛全部睁开，瞳孔涣散，却同时转向门口的方向。七张嘴同时开合，发出层层叠叠、音调各异的呢喃：
“……痛……好痛……”
“……冷……又热……”
“……融为一体……就不痛了……”
“……主人……呼唤……”
苏半夏脸色煞白，但医者的本能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她手腕上的生命监测仪疯狂报警，数据显示肉团的生物结构正在飞速变异，能量层级快速攀升。“他们……正在被强制改造成某种……共生体。那种暗红能量不只是侵蚀，它在重构生命形式！”
就在这时，肉团表面猛地裂开数道口子，几十条暗红血线激射而出，速度比围墙外的缝合兽快了不止一倍！
“退！”霍震山怒吼，力场全开挡在最前。血线撞在力场上，腐蚀的滋滋声密集响起，力场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林静漪的埙声再起，这次是连贯的、带着净化意念的旋律，音波如水纹般荡开，与血线接触的瞬间，血线尖端出现了短暂的迟滞和溃散迹象，但很快又恢复凶性。
“音律有效，但强度不够！”林静漪咬牙道，她能感觉到这肉团散发的恶意和精神污染如同实质的泥潭，在不断拉扯她的意识。
肉团中央，那些拼接头颅的眼睛开始聚焦，混乱的呢喃逐渐统一，化作一个尖锐、怨毒的重叠音：“……拒绝融合……就要被……分解……”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挣，与地面连接的肉膜被撕裂，整个肉团竟然悬浮起来，拖着身后黏连的血管和肉膜，如同畸形的巨婴，朝着门口缓缓“飘”来。它所过之处，地面和墙壁的肉膜迅速增生、蔓延，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转化为它的巢穴。
“不能让它出来！”霍震山看着力场上越来越密的腐蚀痕迹，知道硬扛不了多久。他猛地回头对苏半夏吼道：“半夏！有什么办法能阻断那个‘融合’过程？！”
苏半夏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肉团表面那些搏动的血管和游走的能量节点。“理论上……如果能找到能量汇聚的核心节点，用极强的、相反性质的生命能量进行冲击，可能打断重构过程……但风险极大，可能直接导致他们……”
“会死？”
“……或者加速变成完全的怪物。”
霍震山看了一眼那越来越近的、承载着七名兄弟意识的扭曲肉团，又看了一眼身后通道——那里隐约传来其他人员赶来支援的脚步声。一旦让这东西冲出隔离区，在基地内部蔓延开……
“干了！”他眼中闪过决绝，“告诉俺节点在哪！静漪，给俺争取三秒！”
林静漪重重点头，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玉埙。这一次，她没有吹奏完整的曲子，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守护意念，压缩成一声悠长、恢弘、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的单一长音！
呜——！！！
音波肉眼可见，如同半透明的金色潮汐，轰然撞向肉团！肉团表面的血线纷纷崩断，那些拼接头颅同时发出痛苦的尖啸，前进之势为之一滞，体表能量流动也出现了明显的紊乱。
“就是现在！左肋下第三根凸起血管交汇点！”苏半夏厉声指向肉团侧后方一个剧烈搏动的暗红色光斑。
霍震山身影暴起！他没有使用力场，而是将所有的力量内敛于右拳，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穿甲弹，以最纯粹的物理突刺，撞开沿途断裂蠕动的血线，一拳狠狠捣向那个光斑！
噗嗤！
拳头深深陷入粘稠的血肉之中。霍震山能感觉到拳锋触及到了一个坚硬、滚烫、疯狂搏动的核心。
“半夏！”他怒吼。
苏半夏早已准备好。她双手各持一根特制的、灌注了最高浓度生命能量与净化药剂的骨针，翠绿的光芒在针尖吞吐不定。在霍震山命中的瞬间，她身影如风，两根骨针精准无比地顺着霍震山拳头的边缘，深深刺入那核心之中！
翠绿与暗红两股能量在肉团内部轰然对撞！
肉团发出撕心裂肺的、非人的惨嚎，整个躯体剧烈痉挛，表面血管纷纷爆裂，喷出腥臭的浆液。拼接头颅上的眼睛开始翻白，七重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有效！
但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肉团深处，那股暗红能量似乎被彻底激怒，不再试图维持“融合”，转而爆发出纯粹的毁灭欲望。所有血肉开始疯狂向内塌缩、凝聚！
“它在自毁！要爆炸！”苏半夏骇然惊呼。
霍震山想抽拳后退，却发现拳头被急剧收缩的血肉死死卡住！林静漪的音律还在持续，但显然已无法阻止这种自毁性的能量坍缩。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微弱的、却异常温暖坚定的金色光芒，忽然从霍震山胸前口袋中透出。
是清子剪的那几张剪纸。
粗糙的红纸上，那歪歪扭扭的霍震山侧影、陆知白侧影、还有那只纸鹤，此刻竟散发出柔和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微光。这光芒毫无攻击性，却仿佛带着无形的抚慰力量，轻轻拂过剧烈挣扎的肉团，拂过那七道即将湮灭的痛苦意识。
肉团坍缩的速度，不可思议地减缓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通道口，一道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响起：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年画张老爷子在两名守夜人搀扶下赶到，他脸色惨白如纸，显然方才绘制门神消耗极大，但此刻却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最后一幅卷轴上！
卷轴展开，不是门神，不是祥瑞，而是一幅笔触古拙、气势磅礴的《万里江山图》！虽只是残卷，却在老爷子精血催动下，虚空中仿佛有无形笔墨勾勒，一股厚重、苍茫、属于脚下这片土地的磅礴“地气”与“文脉”意志轰然降临！
几乎同时，剪纸李婆婆、皮影陈班子，还有其他几位赶到的老匠人，各自拿出残存的、与自身心血相连的本命器物或作品碎片。没有绚烂的光效，只有微弱却连绵不绝的灵性共鸣，如同星星点点的萤火，汇聚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向那即将爆炸的肉团。
那不是攻击，也不是治愈。
那是“铭记”，是“存在”的证明，是“你们曾是我们中的一员”的无声呐喊。
即将彻底湮灭的七道混乱意识，在这复杂的人间意念冲刷下，出现了刹那的清明。
肉团坍缩的中心，暗红光芒剧烈闪烁，最终，没有发生毁灭性的爆炸，而是如同燃尽的炭火般，猛地黯淡下去。
哗啦……
失去了能量支撑的融合血肉彻底崩解，化作一滩腥臭的、不再蠕动的黑色淤泥。七具残破的、依稀能辨出原本面貌的躯体从中滑落，早已没了生机。
霍震山的拳头终于得以抽出，上面沾满污秽。他单膝跪地，剧烈喘息，看着地上七位兄弟的遗体，虎目通红。
林静漪的埙声停下，她扶住墙壁，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苏半夏踉跄上前，迅速检查那七具遗体，片刻后，沉重地摇了摇头。
隔离区内一片死寂，只有肉膜残余部分偶尔发出的细微崩裂声。
通道口，年画张老爷子身体一晃，软软倒下，被守夜人慌忙扶住。剪纸李婆婆手中的剪刀当啷落地，她看着地上那滩黑色淤泥和七具遗体，浑浊的老泪顺着皱纹滑落。
霍震山缓缓站起身，走向那滩淤泥。他弯下腰，从污秽中，艰难地捡起了七枚残缺的、属于守夜人的身份铭牌，紧紧攥在掌心，金属边缘硌得生疼。
他抬起头，看向通道外隐约透来的、硝烟未散的天空，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这笔账……老子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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