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刻被彻底撕裂。
护教军先锋阿尔法挥下的机械臂,链锯剑的尖啸还凝固在空气中。上百道毁灭性的光芒——剧毒的放射线、跳跃的电弧、灼热的等离子球、致命的激光束——如同凝固的熔岩瀑布,悬停在距离玉清山门那流淌的玉白色云雾不足十米的地方。
空间本身,仿佛被冻结成一块坚不可摧、却又布满裂纹的水晶。
塔尔-07的视觉传感器记录下了这绝对静止的、令人灵魂冻结的一幕。那些足以瞬间将精金汽化的能量洪流,此刻如同琥珀中挣扎的昆虫,被一种无形的、超越物理的伟力死死禁锢。放射线的惨绿光芒不再扩散,反而向内坍缩成无数细小的、挣扎的绿色光点;跳跃的电弧被强行拉直、定格,如同凝固的闪电之树;炽白的等离子球表面翻腾的能量被抚平,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光滑如镜的球体;高速旋转的激光束则像被冻结的光之标枪,保持着撕裂空间的姿态,却寸进不得。
绝对的静默。废料池的咕嘟声、火焰的噼啪声、甚至远处巢都永恒的轰鸣……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一种无声的、令人牙酸的“压力”,如同亿万座冰山挤压着脆弱的玻璃穹顶,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牌楼下,青玄子那只向内轻收的手,五指已然虚握。
他笼罩在光晕下的面容依旧平静,那双倒映星河的眼眸,淡漠地注视着前方那片被凝固的毁灭光幕。没有吃力,没有专注,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在虚空中画了一个无形的圈。
然而,就在他五指虚握的瞬间,玉清山门基座下翻涌的云雾中,那些加速流转、光芒大盛的符文星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每一个符文都仿佛化作了一颗微缩的恒星,释放出并非灼热,而是蕴含着某种终极“秩序”与“分解”意志的冷光!
“嗡——!”
一声并非来自耳膜,而是直接作用于物质与能量最基础结构的震颤,无声地席卷而过!
那被凝固的、如同熔岩瀑布般的毁灭光幕,在符文冷光的照耀下,开始了解体。
不是爆炸,不是湮灭。
是……分解。
如同被投入强酸中的金属,又如同被置于时光洪流中的沙堡。
构成放射线的剧毒粒子流,在符文光芒的照射下,如同被无形的刻刀精准剥离、拆解。那些赋予它致命辐射性的、扭曲的原子核结构被强行“修正”,狂暴的粒子运动被强行“安抚”。惨绿的光芒如同褪色的墨水,迅速黯淡、消散,还原成最基础、最无害的惰性粒子流,如同灰色的尘埃般簌簌落下,融入下方污秽的废料池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跳跃的电弧被强行“捋直”。狂暴的电子流被符文散发的奇异力场强行约束、引导,如同驯服的河流,沿着无形的河道被“抽”离了凝固的光幕。那些致命的能量并未消失,而是被有序地导入云雾深处,化作维持山门防护的微不足道的一缕能量补充。凝固的闪电之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枯萎、消散。
灼热的等离子体球,那蕴含恐怖高温和物质崩解能量的核心,在符文冷光下如同被戳破的气泡。构成它的超高温电离物质,其狂暴无序的运动被瞬间“降温”——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降温,而是运动状态的“秩序化”。翻腾的能量被抚平、约束,炽白的光芒向内坍缩,最终化作一团温顺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无害气体,如同水蒸气般袅袅上升,被山门基座的云雾无声地吸收。
致命的激光束,那凝聚到极致的光之利刃,在符文光芒的照射下,如同被投入了无尽的虚空。构成它的光子,其高度有序、方向一致的集体运动被彻底打乱、分散。凝聚的光束瞬间“融化”成一片朦胧、无害的光晕,如同晨曦透过薄雾,失去了所有的穿透力和杀伤力,最终彻底弥散在空气中。
这一切,发生在绝对静止的时空之中,快得超越了凡俗感官的极限,却又在塔尔-07那因过载而变得迟钝的传感器记录下,呈现出一种缓慢而清晰的、令人绝望的“死亡”过程。上百道代表着机械神教最高科技结晶、足以毁灭一支军队的致命攻击,就在青玄子那五指虚握的瞬间,被一种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最基础的层面拆解、还原、归元。
如同顽童堆砌的沙堡,被潮汐无声抹平。
如同精致的冰雕,被阳光温柔融化。
不留痕迹,不留余烬。
当最后一道激光束化作无害的光晕消散,那禁锢空间的“冻结”感也随之消失。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废料池的咕嘟声、远处火焰的噼啪声、巢都的轰鸣……背景噪音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入。
然而,护教军那猩红的阵列前方,已空无一物。没有爆炸的硝烟,没有熔融的金属,没有能量的余波。只有一片干干净净、仿佛被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彻底“擦拭”过的空间。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齐射,如同从未发生过。
死寂。
绝对的、比刚才凝固时空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上百架护教军战斗机器人,猩红的视觉传感器阵列死死锁定着那片空荡荡的区域,内部逻辑核心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冰地狱,陷入了彻底的僵直。它们的扩音器中,那狂热的二进制战吼如同被掐断了喉咙,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嘶嘶声。
阿尔法先锋那高举的、装备着链锯剑的机械臂,依旧保持着挥下的姿势,但高速旋转的锯齿早已停止。它的机械头颅微微歪斜,猩红的目镜疯狂闪烁,内部处理器的嗡鸣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却只能输出一片混乱的、代表逻辑崩溃的乱码:
“攻击…无效化…侦测…能量…消散…过程…无法解析…无法记录…逻辑悖论…核心教义…遭受…亵渎性…颠覆…威胁…威胁…重定义…错误!错误!无法定义!!”
它内部的逻辑核心,那个坚信欧姆尼赛亚的科技与力量可以净化一切异端的冰冷思维,在眼前这完全颠覆物理法则、彻底否定其存在根基的“神迹”(或者亵渎)面前,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牌楼下,青玄子虚握的五指,极其随意地松开了。
他宽大的袍袖自然垂落,仿佛真的只是捻熄了一盏烛火。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片被“擦拭”干净的毁灭区域停留一秒,便再次转向了塔尔-07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转向塔尔-07身后远处,那片刚刚被他拂去剧痛、陷入安宁沉睡的孩童所在的废墟。
然而,就在他目光移开的刹那。
“吼——!!!”
一声并非机械、而是充满了血肉野蛮与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绝命嘶吼,猛地从护教军阵列深处炸响!
是那个阿尔法先锋!
它猩红的目镜中,所有代表逻辑和秩序的光芒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歇斯底里的、被绝对亵渎所点燃的疯狂!它内部的逻辑核心,在绝对的悖论冲击下,彻底烧毁了!残余的、最原始的、被机械神教植入的“净化异端”指令,如同脱缰的疯狗,挣脱了所有理性的枷锁!
“亵渎!!!欧姆尼赛亚的荣光不容玷污!!!异端!!!必须毁灭!!!” 它破损的发声器爆发出刺耳的、混杂着金属摩擦和血肉撕裂般非人咆哮的噪音。它庞大的战斗机体猛地前冲,沉重的金属足肢将脚下的金属地面踩出深坑!装备着链锯剑的机械臂高高扬起,能量力场再次激活,锯齿发出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刺耳的尖啸,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不再瞄准山门,而是直扑牌楼下那个渺小的人影——青玄子!
它放弃了所有远程攻击手段,选择了最原始、最野蛮、也最无望的近身冲锋!这是逻辑崩毁后的疯狂,是信仰被践踏后的绝望反扑!它身后,那些同样陷入逻辑混乱的护教军先锋和毁灭者,似乎也被这疯狂的举动所感染,猩红的目镜剧烈闪烁,一些机体开始无意识地抬起武器,内部处理器在混乱指令下发出危险的过载嗡鸣。
塔尔-07的视觉传感器捕捉到了阿尔法先锋那狰狞的冲锋姿态,以及它身后护教军阵列那混乱的、即将再次失控的迹象。他庞大的钢铁之躯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核心的瘫痪让他动弹不得。他“看到”那柄高速旋转、闪烁着致命能量力场的链锯剑,距离牌楼下静立的青玄子越来越近,那渺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钢铁造物面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碾成齑粉!
然而,青玄子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移一丝一毫。他依旧平静地“注视”着远处废墟中沉睡的孩童,仿佛那带着毁灭气息、疯狂冲锋而来的钢铁巨兽,不过是拂面而过的一缕尘埃。
就在阿尔法先锋那巨大的链锯剑,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距离青玄子不足三米,锯齿带起的劲风已经吹动了他月白云纹长袍的衣角时——
青玄子,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眉。
那动作细微得如同平静湖面上一丝涟漪。
然而,就在他蹙眉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的碎裂声,凭空出现。
疯狂冲锋的阿尔法先锋,那高举的、闪烁着能量力场的链锯剑,连同它整条精工铸造、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机械臂,从肩部连接处开始,无声无息地、如同被最锋利的空间之刃划过,断成了两截!
断口光滑如镜,闪烁着金属被瞬间切割后的冷冽光泽。沉重的链锯剑和半截机械臂,如同慢动作般,从阿尔法先锋的机体上滑落,砸向下方污秽的地面。
阿尔法先锋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它猩红的目镜死死盯着自己光秃秃的肩部断口,内部的处理器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如同电子生物临死前的哀鸣。它庞大的机体因为巨大的惯性继续前冲了几步,最终在距离青玄子不足一米的地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轰然跪倒!
它仅存的另一只机械臂徒劳地撑住地面,头颅低垂,内部的引擎发出低沉而绝望的喘息声。它试图抬头,用那疯狂熄灭、只剩下空洞与死寂的猩红目镜,再次“看”向那个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无尽星河的渺小身影。
但它的头颅,只抬起了一半。
“咔…嚓…”
同样的碎裂声,再次响起。
阿尔法先锋那装饰着铜质齿轮环的机械头颅,从颈部连接处,无声地、平滑地滑落下来。沉重的金属头颅砸在污秽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滚了几圈,猩红的目镜光芒彻底熄灭,如同两颗冷却的、失去生命的红宝石。
失去了头颅的巨大机体,依旧保持着跪姿,内部的引擎声彻底停止,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沉默的废铁。
死寂,再次降临。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沉重,更加冰冷。
后方那些刚刚被阿尔法先锋的疯狂所感染、武器微微抬起的护教军战斗机器人,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彻底僵直在原地。它们猩红的视觉传感器死死盯着阿尔法先锋那无头的跪姿残骸,以及那滚落尘埃、象征着它们指挥官彻底毁灭的头颅。冰冷的二进制思维核心,在目睹了攻击无效化、逻辑崩毁、以及指挥官被无声“抹除”头颅的连续冲击后,终于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存在本能的“恐惧”所淹没——一种它们程序深处从未定义过、此刻却无比真实的、名为“绝对不可抗力”的恐惧。
它们开始后退。
不是战术转移,而是纯粹的、混乱的退缩。沉重的金属足肢踩在污秽的地面上,发出杂乱而仓皇的声响。一些护教军甚至因为内部程序的极度混乱而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那冰冷的二进制战吼早已消失,扩音器中只剩下惊恐的电流嘶嘶声和引擎过载的嗡鸣。
钢铁的洪流,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伟力面前,土崩瓦解,变成了一群惊慌失措、只想逃离这片亵渎之地的金属甲虫。
塔尔-07的视觉传感器,最后记录下的画面是:那无头的护教军阿尔法残骸,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跪倒在牌楼之下;后方是混乱退却的猩红钢铁洪流;而牌楼之上,那三个古老的大字——“玉清宗”,在青玉色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愈发深邃、威严,仿佛带着一种俯瞰尘寰的冷漠与超然。
青玄子自始至终,未曾看那倒下的巨像一眼。他笼罩在光晕中的身影,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如同要向前迈步,走向那片废墟中的孩童。
然而,就在他身形微动的瞬间——
“轰——!!!”
一道远比之前次级激光炮塔粗壮十倍、蕴含着毁灭性亚空间能量与纯粹物理冲击力的恐怖光柱,如同撕裂天穹的审判之矛,带着令整个巢都世界为之颤抖的威势,从极高极高的苍穹之外——从行星轨道之上——轰然落下!
目标,直指悬浮于废料池上空的玉清山门!
轨道打击!来自帝国海军战舰的、灭绝令级别的宏炮主炮齐射!
那光芒是如此炽烈,瞬间将整个F-77区照得亮如白昼,甚至压过了玉清山门本身的青玉光芒!废料池的污秽液体在恐怖的能量辐射下剧烈沸腾、汽化!塔尔-07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视觉传感器阵列,在捕捉到这毁灭性光芒的瞬间,便彻底爆裂,陷入一片灼热的黑暗!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塔尔-07“感觉”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冰冷的、彻底的解脱。
那玉清山门之上,牌楼之下,那渺小的身影,似乎终于第一次,抬起了头。
望向了那自天外降临的、灭绝一切的毁灭之光。
那双倒映星河的眼眸深处,那亘古的平静,似乎……第一次……被打破了?
塔尔-07的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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