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终于在一天凌晨被打破了。
天还没亮，万籁俱寂。柳絮在睡梦中忽然感到一阵规律性的、逐渐加强的腹部紧缩感，不同于往常的胎动。她轻轻哼了一声，醒了过来。一直处于浅眠状态的万大春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絮儿？”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柳絮吸了口气，感受着又一次宫缩的到来，她握住万大春的手，语气出乎意料的镇定：“大春，好像……开始了。”
就是这句话！万大春像被按下了启动键，所有的紧张和焦虑在这一刻奇异地转化为了行动力。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却刻意放得轻缓：“别怕，我在。”他迅速点亮油灯（为了稳定情绪，他没开刺眼的电灯），温暖的光晕驱散了部分的黑暗。
他先扶柳絮调整到一个更舒适的半卧姿势，然后手指熟练地搭上她的腕脉，同时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和呼吸。脉象滑利而有力，节奏逐渐加快，正是临产前的征兆。柳絮的脸色有些发白，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依旧清澈，带着一种母性的坚韧。
“宫缩大概多久一次？”他问，声音尽量平稳。
“还……还不算太密。”柳絮喘息着回答。
万大春点点头：“好，别紧张，这是正常的。你躺着，我去叫王婆婆，再把产房最后检查一下。”他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吻，“等我。”
他快步走出卧室，先是轻轻敲响了隔壁王婆婆临时休息的房门。王婆婆显然也时刻准备着，很快就披着衣服出来了，眼神清明，没有丝毫睡意。
“王婆婆，絮儿发动了。”万大春言简意赅。
王婆婆点点头，脸上是见惯风浪的沉稳：“知道了，我去看看絮妹子。你去准备热水，再把咱们那些家伙事再过一遍眼。”
万大春立刻照办。他先冲到厨房，将几个最大的锅同时烧上水，火焰在灶膛里欢快地跳跃着。然后他转身进了产房，借着油灯的光芒，最后一次飞速地扫视所有物品的位置——药材、器械、布品……确认一切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等他端着第一盆热水回到卧室时，王婆婆已经坐在炕边，正轻声细语地和柳絮说着话，手在她高隆的腹部轻轻抚摸着，感受着宫缩的强度和频率。
“胎位很正，宫口也在慢慢开了。”王婆婆对万大春说，“絮妹子身子骨好，力气足，是顺产的好料子。万医生，你别慌，按咱们之前商量的来。”
万大春深吸一口气，将热水放在一旁备用。他洗了手，走到炕边，握住柳絮的手，将一股温和醇厚的神农生气，源源不断地、极其小心地输入她的体内。这股气息并不试图去干扰或替代自然的生产过程，而是如同最温柔的守护者，萦绕在柳絮周身，主要作用于舒缓她因宫缩带来的肌肉紧张和神经疼痛，补充她快速消耗的精力，确保她的心神保持安定。
柳絮立刻感觉到了不同。那原本一阵紧过一阵、撕扯般的疼痛，似乎被一股暖流包裹住了，变得可以忍受。身体的疲惫感也被驱散了不少，精神为之一振。她看向万大春，看到他专注而坚定的眼神，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安全感和力量。
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漆黑逐渐变为深蓝，继而透出晨曦的微光。
产程进展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柳絮的体质被万大春调理得极好，宫缩有力而规律，在王婆婆娴熟的引导和万大春无声的真气支持下，她配合得非常好，每一次用力都恰到好处。
万大春始终守在炕边，一只手紧握着柳絮的手，传递着力量和温度，另一只手偶尔会根据王婆婆的指示，递上沾湿的软布给柳絮擦汗，或者喂她喝一口提前准备好的、加了少许参片和红糖的温开水。他的眼神几乎没有离开过柳絮，密切关注着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和身体反应，体内的真气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随时调整着输出的强度和方式，确保既能缓解她的痛苦，又绝不影响到分娩的自然进程。
王婆婆看着这对夫妻，心里也是暗暗称奇。她接生一辈子，没见过哪个男人，尤其是还是个神医，能像万大春这样，把妻子守护得如此周全，那种细致入微的关怀和沉稳如山的态度，本身就是最好的镇痛剂和定心丸。
终于，在朝阳即将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
“絮妹子，看到头了！快，再用把力！就快出来了！”王婆婆的声音带着鼓励和欣喜。
柳絮咬紧牙关，脸上汗水淋漓，头发黏在额角，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伴随着一声压抑又释放的呻吟……
“哇——！”
一声响亮、有力、充满了生命韧性的啼哭，如同破晓的号角，骤然划破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寂静，清晰地传遍了小院，也穿透了薄薄的晨雾，传向了苏醒中的桃源村！
这一刻，万大春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王婆婆利落地托起那个浑身沾满胎脂、湿漉漉、却充满了生机的小身体，脸上笑开了花：“是个带把的小子！恭喜万医生，恭喜絮妹子！母子平安！”
她熟练地清理婴儿的口鼻，结扎脐带。万大春强忍着激动，上前一步，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那个还在嘹亮啼哭的小小生命。那么小，那么软，红彤彤的，闭着眼睛，挥舞着小拳头，仿佛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柳絮面前。柳絮虚弱地躺在炕上，头发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和泪水。她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儿，嘴角艰难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无比疲惫，却又无比幸福、无比满足的笑容。
“大春……是我们的孩子……”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嗯，我们的孩子。”万大春的声音哽咽了，他俯下身，将孩子轻轻放在柳絮的臂弯里，然后，在妻子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带着泪水的、深深的吻。
窗外，朝阳喷薄而出，万道金光瞬间洒满了大地，也透过窗棂，温柔地笼罩在这刚刚经历了生命诞生奇迹的一家三口身上。
一切紧张，一切担忧，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无与伦比的喜悦和平安。
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这八个字，重于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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