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峪机械厂的巨大厂房内，钢铁的轰鸣与精密工具的嗡鸣交织成一首工业交响曲。
仅仅十天！
金致亥这位沉默寡言的军工大师，以其近乎苛刻的严谨和对效率的疯狂追逐，将汉阳造那略显过时的生产线，硬生生掰成了符合他心中“未来步枪”模样的崭新流水线。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切削液和新加工木材的独特气味。
秦云步入核心装配区时，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流水线骨架已初具规模，工人和技术员们在金致亥的指挥下，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齿轮般高效运转。三支刚下线的样枪被郑重地呈到他面前。
它们已脱胎换骨，几乎找不到旧汉阳造的影子。
“试试？”
金致亥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自豪。
秦云接过一支，入手沉甸甸的，是力量与精密的结合体。
枪管依旧是金致亥力主的浮置式设计，但经过精确计算优化的壁厚，既减轻了重量，又赋予了更强的刚性。
他走到厂区后方的试射场，对着三百米外的标靶，沉稳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
五声清脆的枪响几乎连成一线。
报靶员挥动旗帜：五枪皆中靶心！精度甚至稳超了被视为标杆的中正式步枪。
秦云退下弹匣检查，里面赫然还有三发黄澄澄的子弹。
“八发？！半自动？”
他看向金致亥，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是，”金致亥嘴角难得地扯动了一下。
“得益于秦先生您不计成本购买进的美国辛辛那提高精度铣床、德国德马吉磨床，我们才可能实现。”
他指着枪身关键部位：
“枪机与弹仓，全部重新设计调整，用了进口的高强度弹簧钢，更换了毛瑟系统的桥夹，供弹更顺畅可靠。
表面处理的关键零件采用了自研的镀铬处理技术，耐磨、防锈，寿命大大延长，等到进口设备一到，生产速度和质量会更快！”
瞄准标尺改成了可调节式，适应不同距离。
枪托换成了整块桦木精铣的一体式，更贴合肩部，后坐力传导更柔和。”
“好！太好了！”
秦云摩挲着冰冷的桦木一体枪身，感受着其下蕴藏的澎湃力量：
“生产线什么时候能全速运转？产量如何？”
金致亥早有准备：
“子弹生产线我们优先做了流水线化改造，五天后就能开始生产。
只要铜、铅、发射药这些原料供应跟得上，日产能稳定在五万发没问题，未来还能提升。”
“步枪生产线。”
他指着还在调试的传送带：“流水线化改造还需要十几天，还要等镀铬等进口设备运来后做最后调试，我发电报问过了翟乡风，估计得到小年前后，才能完全就绪。
原料充足的情况下，日产能可以保证六十支。”
他顿了顿，补充道：
“哦，对了，为了适配我们新设计的卡榫式刺刀接口，方便快速拆卸和安装，刺刀座部分还要做最后微调，这个很快，刚好能跟上进度。”
秦云立刻转向旁边的仓库主管：
“现在仓库里的材料，够子弹和步枪生产线全力开动多久？”
仓库主管迅速翻动账本，手指在数字间快速点划：
“秦会长，按金工说的日产量估算，现有的铜、钢、特种合金、木材、化工原料……大概能支撑两个月的满负荷生产。”
他面露难色：
“但……这些原料有很大一部分还要优先供给75mm山炮和迫击炮的生产线，那边用量更大，消耗也快……”
就在这时，金致亥像是想起什么，插话道：
“哦，秦先生，还有个好消息。咱们的掷弹筒改造项目也成功了！”
“哦？”
秦云精神一振。
“朴红枫副总工他们带队搞的，”金致亥不想居功。
“他们把拉环式击发改成了扳机式，操作更简单可靠；
取消了笨重的调节螺丝杆，结构更紧凑；
优化了炮筒与底座的连接铰链，更坚固灵活；
最关键的是重新设计了膛线，优化了炮筒比例，把口径扩大到了60mm！”
“炮弹呢？”
“同步改了！
榴弹的装药量提升到了180克（tNt当量），可以用来对付鬼子的碉堡、砖石工事，威力提升显着。”
金致亥眼中精光一闪，“而且，他们搞了个巧思，实现了平射和曲射两用功能，战场适应性更强了！”
“朴红枫？我记得他们不是在搞山炮吗？”秦云惊讶不已。
“山炮生产线稳定后，他们就分出一部分精力琢磨这些了。”
金致亥笑道：
“这帮人闲不住，现在又一头扎进火焰喷射器的研究里了，听说燃料室和点火装置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
“火焰喷射器？！”秦云的声音陡然拔高。
“可不是嘛，”金致亥难得地开了句玩笑，“他们就是眼馋您那汽油仓库堆得都快溢出来了！
天天念叨着‘这么多好油，光烧机器多浪费，得让鬼子也尝尝火烤的滋味’。”
秦云大笑：“好！有这股劲头就好！
告诉他们，只要能把那‘火龙’喷出来，汽油管够！
要多少有多少！但务必、务必注意安全规程！ 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
离开机械厂震耳欲聋的车间，午后的阳光带着冬日暖阳的暖意洒在身上。
秦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熟悉的机油味，竟还隐约飘来一丝……诱人的肉香？
他循着香味和喧闹声，走向机械厂食堂方向。
眼前的景象瞬间切换了画风，从冷硬的工业世界变成了热气腾腾、充满活力的乡村盛宴。
顾长松这位后勤大总管，果然雷厉风行。
他一大早带人从大荔一口气收了整整五十头膘肥体壮的大肥猪回来！
此刻，食堂前的广场成了临时的屠宰场。
请来的两位经验老道的屠夫，正坐在磨刀石前，“嚓嚓”地打磨着几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慑人的冷芒。
旁边，几口巨大的水缸正冒着滚滚白气，食堂的妇女们穿梭不停，将一桶桶滚烫的开水从灶房提出来，倾倒进去。
整个广场雾气氤氲，仿佛仙境，只不过这仙境弥漫的是猪圈和热水的混合气息。
闻讯赶来的职工家属们，早已拿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盆盆罐罐，在广场边排起了蜿蜒的长龙。
队伍里，有挽着袖子、一脸期待的老娘们；
有抱着孩子、既好奇又有点担心的小媳妇；
更多的是那些拖着鼻涕、瞪圆了眼睛，既兴奋又有点害怕的小娃娃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广场中央。
四五个赤着膀子、肌肉虬结的食堂叫来帮厨的壮汉，正吆喝着号子，将一头足有三百多斤、拼命嚎叫挣扎的大肥猪死死按在一张结实厚重的矮木案板上。
猪的嘶叫声划破空气，带着原始的恐惧。
“按稳喽！放血要准！盆端稳接住！”
主刀的老屠夫声如洪钟，指挥着一个端着大瓦盆的小伙子站到猪头下方。旁边一位大婶紧张地攥着一小袋粗盐，手指微微发抖。
只见屠夫手腕一沉，锋利的刀尖精准而迅猛地刺入猪颈下方。
滚烫的猪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哗啦啦地流入瓦盆。
肥猪发出惊天动地的最后嘶吼，四蹄疯狂蹬踹，但被四个大汉用全身力气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挣扎渐渐微弱，嘶吼变为呜咽，最终，随着最后一缕暗红的鲜血滑入盆中，那肥硕的身躯彻底瘫软，不再动弹。
端着盐袋的大婶这才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将洁白的盐粒撒入温热的猪血中，手里拿着根木棍飞快地搅拌起来。
鲜红的血液在盐的作用下迅速开始凝固。
“今晚给娃们蒸猪血糕，香得很！”
她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壮汉们将放完血的猪合力抬起，“噗通”一声扔进旁边滚烫的热水缸里。
立刻有人拿着特制的刮刀上前，手脚麻利地开始刮毛。
猪皮在热水浸泡下迅速变色，黑毛被大片刮落，露出底下粉白的皮肉。
而那几个壮汉，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又走向下一头待宰的肥猪……
整个贾峪，从轰鸣的机械厂，到繁忙的制药厂、水电站工地，再到山坡上的药圃田垄，只要是秦岭集团的人，今天中午都只有一个主题——大肉泡！
食堂里，巨大的铁锅中，切成大块的五花肉、猪骨棒在浓稠的汤汁里翻滚沉浮。
炖得酥烂，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花椒、大料、葱姜的辛香，霸道地弥漫开来，钻入每个人的鼻孔。
煮好的宽面或泡馍被舀进粗瓷大碗，再浇上满满一大勺油汪汪、颤巍巍的连肉带汤，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或香菜。
无论是满手油污的工人、穿着白大褂的药师、还是刚从田里回来的药农佃户，此刻都捧着同样的大碗，或蹲或站，埋头“呼噜呼噜”地吃着，额头冒汗，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
整个贾峪河谷，都被这浓烈、实在、充满力量的猪肉香味所笼罩，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也驱散了战争阴云下的焦虑。
秦云站在食堂门口，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听着那满足的咀嚼声、孩童的嬉笑声、工人们粗声大气的谈笑声。
再回想起厂房里那精密的枪械、威力倍增的掷弹筒、以及正在孕育的“火龙”……
他深深吸了一口这混合着钢铁、机油与浓烈肉香的空气。
阳光照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眼神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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