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书下来的那天晚上,周遇风在自己那间常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里,吐出了一口滚烫的鲜血。
血珠溅落在老旧的水泥地上,迅速洇开成一片暗褐色的痕迹,像某种不祥的符咒。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喉咙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这不是病,这是他体内那道连接阴阳的桥梁,在感知到巨大冤屈与失衡时,产生的剧烈反噬。
他能看见,能听见,能与那些滞留人间的魂灵交流。他是“鬼贱使者”,一个行走在阴阳缝隙间的异类。这能力并非恩赐,而是烙印,是诅咒。此刻,这诅咒正因一个刚刚被法律“赦免”的少年杀人犯而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看”到了那个叫晓峰的少年。
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通过一种更直接的、灵魂层面的感知。晓峰就站在房间的阴影里,身形单薄得像一阵青烟,穿着沾满污渍的校服,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他的脖颈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那是致命伤所在的地方。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里面没有瞳孔,只有两潭凝固的、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茫然。
“为什么?”晓峰的声音直接在周遇风的识海中响起,微弱,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们……为什么不用死?”
周遇风抹去嘴角的血渍,沉默着。他无法回答。因为他刚刚“旁听”了那场荒唐的审判——三个未成年的凶手,因为“情节恶劣但未满十六周岁”,最终只被判了数年羁押,甚至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监禁。法律用冰冷的条文,轻描淡写地抹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以及生命背后一个家庭的全部希望。
晓峰的怨念,像冰冷的潮水般涌向周遇风。那里面有不甘,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弃的、巨大的荒谬感。
“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晓峰的魂体在波动,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未来,梦想,我爸妈的笑容……全都没了。而他们,几年后就能走出来,重新开始?凭什么?!”
周遇风依旧沉默。他见过太多类似的冤魂,法律的天平无法为他们倾斜,阳光下的秩序给不了他们公道。他们只能带着滔天的恨意,在冰冷的黑暗中永无止境地徘徊。
“帮我。”晓峰的魂体倏地靠近,那冰冷的绝望几乎要冻僵周遇风的思维,“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能碰到‘那边’的东西……帮我报仇!让他们死!用最痛苦的方式!”
这是最常见的诉求。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简单的,充满诱惑的毁灭之路。
周遇风抬起眼,看向晓峰那空洞的“眼睛”,声音因为内脏的灼痛而有些沙哑:“然后呢?”
晓峰僵住了。
“杀了他们,你的痛苦就会消失吗?”周遇风缓缓站直身体,倚着墙,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你的魂魄就能得到安息?还是说,你会拖着这沾满血腥的执念,变成和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更可怕的……东西?”
“我不管!”晓峰尖啸起来,魂体因激动而变得扭曲不定,“我只要他们付出代价!同样的代价!”
阴风在狭小的房间里卷起,桌上的纸张哗啦啦作响,灯泡明灭闪烁。
周遇风感受着那几乎要撕裂魂魄的怨恨,知道单纯的劝导已是徒劳。这股怨气太深太重,足以在短时间内将晓峰彻底扭曲成只知杀戮的恶灵,届时不仅那三个少年必死无疑,可能还会波及无辜。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血沫和冰冷的怨念,刺得他肺叶生疼。
“仇恨是锁链,晓峰。”周遇风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尖啸的阴风,“它锁住的,首先是你自己。复仇的快意,比冰雪更短暂,留下的将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严寒。”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晓峰那疯狂而痛苦的魂体,做出了决定。
“我不会帮你杀人。”他清晰地宣告,随即话锋一转,“但我可以帮你,让他们‘看见’你。”
“让他们……真正地,‘看见’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周遇风开始行动。
他不需要像侦探一样去搜集物证,他本身就是最佳的“感应器”。他通过晓峰残存的意念,捕捉到了那三个少年——李锐、王浩、张斌——的气息。
李锐,那个据说是主导者的少年,身材高大,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未脱的稚气,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被娇纵出来的、对生命的漠然。王浩,体型微胖,眼神闪烁,是典型的跟随者,恐惧和懦弱写在他的微表情里。张斌,则显得沉默阴郁一些,偶尔会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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