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朔方城并未因权力更迭而陷入混乱，反而在一种异样的肃杀中，呈现出许久未有的秩序。宵禁提前，街道上只有一队队手持火把、臂缠黑巾的“听风卫”沉默穿行，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郡守府一侧原本属于李家的别院，如今被紧急改造为“听风卫”的衙署。灯火通明的大堂内，荆黎面前摆着一张刚刚绘制的朔方城防与街区图，狗蛋和几名新提拔的探事头目垂手肃立。
“李家的倒台，不等于所有敌人都被清除。”荆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城内必有李家的暗桩、与其他势力勾结的内应，甚至可能还有朝廷或其他势力的探子。我们的任务，就是把他们都挖出来。”
他看向狗蛋：“你手下的人，最熟悉街面。从明天开始，以核查户籍、发放赈济为名，给我把所有街巷、特别是酒楼、客栈、赌坊、妓馆这些鱼龙混杂之地，再细细地过一遍。任何生面孔，任何异常举动，都要记录在案。”
“是，荆先生！”狗蛋大声应道，小身板挺得笔直。
“另外，”荆黎目光转向另外几人，“军营、城门守军、乃至郡守府原有的胥吏中，也要安插我们的人。不仅要防外敌，更要防内鬼。凡有串联、散播谣言、消极怠工者，立即报我。”
“明白！”
命令下达，“听风卫”这部新生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狗蛋手下的乞儿和市井之徒，此刻化身为最隐蔽的眼睛和耳朵，渗透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与此同时，军营方向却不像城内这般“温和”。
阿史那隼站在点将台上，台下是黑压压、队列歪斜的原边军士卒，以及阵容相对齐整、眼神锐利的“暗云”老兵。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疑惑甚至是一丝敌意。
“都给俺听好了！”阿史那隼的声音如同炸雷，他不用任何扩音工具，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以前你们吃多少空饷，受多少盘剥，俺不管！但从今天起，在俺手下当兵，就得守俺的规矩！”
他猛地抽出身旁一名“暗云”队员的佩刀，寒光闪闪：“第一，听话！令行禁止，违令者，斩！”
“第二，能打！操练偷懒，临阵退缩者，斩！”
“第三，不许欺负老百姓！谁敢抢百姓一粒米，调戏一个大姑娘，俺剁了他的爪子！”
他每说一条，就挥刀虚劈一下，凌厉的刀风让前排的士卒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当然！”阿史那隼语气稍缓，但依旧凶悍，“跟着俺，也别想吃亏！军饷，足额发放！战功，按首级论赏！表现好的，提拔当官！死了残了的，都督府养你家小！”
胡萝卜加大棒，简单粗暴，却极为有效。尤其是“足额军饷”和“论功行赏”，对于这些常年被克扣的边军士卒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现在，都给俺动起来！”阿史那隼吼道，“原建制打散，按‘暗云’的规矩，重新编伍！老兵带新兵，给俺往死里练！五天之内，要是还站没站相，走没走样，就别怪俺手里的刀不认人！”
在阿史那隼的咆哮和“暗云”老兵的皮鞭（物理意义和象征意义）下，混乱的军营开始了痛苦的涅盘重生。惨叫、呵斥与操练的口号声混杂在一起，预示着这支军队即将脱胎换骨。
郡守府内，刘据也没有休息。他正在翻阅陈平送来的第一批急需处理的公文——流民安置、春耕种子、官仓存粮统计……千头万绪。云岫默默地点亮更多的灯烛，为他泡上一杯提神的浓茶。
“感觉如何？”云岫轻声问道，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惫。
“比打仗累。”刘据揉了揉眉心，苦笑一声，“但必须尽快理顺。我们时间不多。”
他拿起一份关于官仓存粮的报告，眉头紧锁：“李广利真是蛀空了家底，存粮比账面上少了近四成……看来，还得想办法从外面买粮。”
就在这时，荆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公子，有发现。”荆黎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我们盯上了一个李家的旧庄头，他今夜频繁出入城东的‘悦来客栈’，与几个操并州口音的商人接触频繁。据查，那几个商人，与长安的武库令，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刘据眼中寒光一闪：“武库令？看来，长安已经有人坐不住，开始伸手了。”
他放下公文，站起身：“盯紧他们，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和谁联系。必要时……可以‘请’他们来回话。”
“明白。”荆黎点头，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听风卫初啼，便已嗅到了来自远方的危险气息。刘据知道，内部的清理才刚刚开始，而外部的挑战，已然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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