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打完那两个关键的电话后，沈敬言整个人的状态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时常对着日历唉声叹气，眉宇间的焦虑和失落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带着某种期待的忙碌。
他的工作量骤然增加了。每天早晨，他比以往更早地进入书房；夜晚，也常常要到深夜才肯休息。书房的门时常紧闭着，里面不断传出他用英语和各种语言进行越洋电话会议的声音。
这种变化，自然瞒不过与他同床共枕的苏婉宁。
这天晚上，苏婉宁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书房时，看到沈敬言正坐在办公桌后，对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出神。那份文件是纯英文的，上面布满了复杂的图表和密密麻麻的条款，看起来像是一份重要的法律或商业文件。
她将牛奶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敬言，还在忙？”她柔声问道。
沈敬言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到是妻子，眼神立刻柔和下来。他将文件合上，随手放在一边，好像那只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
“婉宁，怎么还没睡？”
“我看你书房的灯一直亮着，就过来看看。”苏婉宁的目光落在他疲惫的脸上，带着一丝担忧，“你最近是不是特别累？总是在打电话，一忙就到半夜。是集团那边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吗？”
沈敬言笑了笑，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捏了捏。
“没有，你想多了。”他笑着掩饰道，“公司一切都好。就是有些积压的公务，拖得太久了，我想赶在假期结束前，集中处理一下。”
“真的只是这样？”苏婉宁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沈敬言的语气十分肯定，他看着妻子的眼睛，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我只是想早点把纽约这边的事情处理完，然后好早点回南城，陪着你和瑶瑶啊。”
他没有说实话。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给妻子和女儿一个巨大的惊喜。他想看到几年后她们在知道全家可以永远在南城团聚时，脸上会绽放出怎样开心的笑容。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处理眼前所有繁琐复杂的工作。
苏婉宁听到这个解释，心里的疑虑被打消了大半。丈夫想早点处理完工作，好回南城陪她们，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那你也别太累了，身体要紧。”她嘱咐道，“先把牛奶喝了，暖暖胃。”
“好，知道了，我的夫人。”沈敬言笑着端起牛奶杯，听话地喝了一口。
苏婉宁看着他，确认他没什么异样后，才转身离开了书房。
而家里的另一个“小观察家”，也发现了父亲的异常。
隔天晚餐后，沈砚舟瘫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见苏瑶从楼上下来，便随口说道：“瑶瑶，你有没有觉得，老爸最近有点奇怪？”
苏瑶正在倒水，闻言回过头：“奇怪？哪里奇怪了？”
“说不上来。”沈砚舟放下手机，抓了抓自己那一头银灰色的短发，“就是……他之前那几天，总盯着日历唉声叹气，跟个怨妇似的。我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假期结束，要回去当牛做马了呢。”
“噗嗤。”苏瑶被他的比喻逗笑了，“不许这么说爸爸。”
“我这是实话实说嘛。”沈砚舟撇撇嘴，“可这两天，他又不叹气了，反而天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你说，他是不是背着我们藏了什么私房钱？”
苏瑶无奈地摇了摇头，端着水杯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爸怎么可能藏私房钱，家里的钱不都是妈妈管着吗？”
“那可不一定，男人嘛，总得有点自己的小金库。”沈砚舟说得头头是道。
苏瑶懒得理他的胡说八道，她其实也察觉到了父亲的变化。她想，父亲大概是真的舍不得自己离开，所以才想抓紧最后的时间，把工作做完，好多一些时间陪她。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她站起身，对沈砚舟说：“你继续打你的游戏吧，我上楼去看看爸。”
“去吧去吧，正好替我侦察一下敌情。”沈砚舟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手机。
苏瑶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沈敬言正戴着眼镜，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流，眉头微锁。
“爸。”苏瑶轻声喊道。
沈敬言听到女儿的声音，立刻摘下眼镜，脸上的严肃瞬间融化，换上了慈爱的笑容。“瑶瑶，怎么上来了？是不是楼下太吵了？”
“不是。”苏瑶摇摇头，将茶杯放在他手边，“我看您一直没出来，给您送杯茶。您也休息一下吧，别太累了。”
“好好好，我的小棉袄就是知道心疼爸爸。”沈敬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驱散了不少。
苏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他的身后，伸出小手，轻轻地为他捏起了肩膀。女孩的手很小，力气也不大，但那轻柔的按压，却仿佛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精准地缓解了他紧绷的肩颈肌肉。
沈敬言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情时刻。这种感觉，很奇妙。和苏婉宁带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苏婉宁是他的爱人，是他相濡以沫的妻子，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女人。她的关心和爱护，是成熟的、平等的，带着爱情的温度。当她为他按捏时，那是一种夫妻间的亲密与体贴。
可是苏瑶不一样。她是他的女儿，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是他心尖上最柔软的那一块。她是他的小棉袄。
从她小小的手掌传来的力道，是纯粹的孝顺与依赖。那是一种自上而下的、被全身心信赖和依靠的感觉。这一刻，他不是什么创世纪集团的董事长，不是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沈敬言，他只是一个被女儿心疼着的、幸福的父亲。
这种感觉，让他原本就已经坚定的决心，变得更加不可动摇。他绝不要再和他的瑶瑶分开了。
“爸爸，是不是工作很辛苦？”苏瑶一边轻轻捏着，一边问道。
“不辛苦。”沈敬言睁开眼睛，声音里满是笑意，“有我们瑶瑶给爸爸捏肩膀，再辛苦都不觉得累了。”
苏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她以为父亲只是在安慰她。
“您一定是舍不得我回南城，所以才这么拼命工作的吧？”她轻声说道，语气里既有被父亲疼爱的感动，又有一丝觉得父亲像个孩子般的好笑，“其实您不用这样的，我放假了还会再来看您的。而且，现在通讯这么方便，我们每天都可以视频通话的。”
她以为自己猜中了父亲的心事，以为父亲的这些反常，都只是源于一个父亲对女儿单纯的离愁别绪。
沈敬言听着女儿天真的话语，心中既温暖又好笑。
他没有解释。他只是顺着她的话，用一种略带伤感的语气说：“是啊，爸爸就是舍不得我们瑶瑶走。一想到你又要飞那么远，爸爸这心里就空落落的。”
“爸……”苏瑶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难过了。
“所以啊，”沈敬言转过头，拉住女儿的手，仰头看着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爸爸现在努力一点，把工作都做完，说不定……很快就能去南城，天天陪着你了呢？”
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像是在许下一个遥远的、不切实际的愿望。
苏瑶只当他是为了安慰自己，便笑着点头：“好啊，那我等着爸爸来南城陪我。”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父亲口中这个“很快”，并不是指几天或几周后的探望，而是一个即将彻底改变他们所有人生活轨迹的、庞大而决绝的计划。
而这份刻意的隐瞒，这份善意的欺骗，是沈敬言打算送给她们母女的，最盛大的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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