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白炽灯管发出微弱的光线，将两位科研人员的身影拉得细长，斜斜地映照在布满精密仪器图纸与实验工具的墙面上。
秦川接过那份带着长途传输痕迹的传真文件，其上密布的专业英文术语与复杂的分子结构式，精准指向一种极为罕见的金属氢脆现象，这无疑为他们当前遭遇的材料难题提供了科学解释。
然而，林安娜临别前的那句问话，才是这场对话的核心所在。
“在你看来，我们真正面对的挑战是什么？”秦川放下传真，目光并未落在林安娜身上，而是转向一块废弃的电路板，手指无意识地沿着边缘滑动。
林安娜倚靠在实验台旁，双臂交叉抱于胸前，那件精致的风衣在深夜的实验室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她脸上惯常的从容微笑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复杂情绪。
“程世华并非你表面所见的那般简单，”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星华贸易，也绝非仅仅是一个物资倒卖的企业。他们……他们的野心远不止于获取几张图纸，秦川。他们真正觊觎的，是你，你的智慧，你整个人。”
她抬头，目光如炬地直视秦川：“他们通过我，试图了解你的一切，你的习惯、你的弱点、你所在乎的事物……他们甚至暗示，若常规手段无效，还有其他方式。老周师傅的事故，你真以为只是偶然？”
秦川的手指在电路板上微微一顿，他抬头看向林安娜，那双眼睛里既有警告，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愧疚？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秦川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波澜。
林安娜仿佛被这个问题刺痛，她别过头，声音轻柔：“我……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不愿看到又一个天才被卷入这场漩涡。又或许，是因为我还记得在波士顿那个咖啡馆里，我们为了一个数学模型的边界条件争论到深夜……那时，至少学术是纯粹的。”
她苦笑了一下：“很幼稚，是吧？但这个世界，尤其是涉及巨大利益时，从来就没有纯粹可言。”
实验室里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老旧挂钟的秒针在静静地走着，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空气中，林安娜身上的香水味似乎更加浓郁了。
“谢谢你的提醒。”许久，秦川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你知道？”林安娜猛地转过头，情绪有些激动，“你知道还如此固执？你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他们的势力比你想象的要庞大得多！妥协，或者暂时离开，未必不是明智之举……”
“然后呢？”秦川打断她，目光坚定，“将技术拱手相让？或者像你一样，成为他们‘专家名单’上的一员，穿着这身昂贵的风衣，”他指了指林安娜，“去说服下一个‘秦川’？”
林安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仿佛被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川的话如同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试图掩饰的狼狈与不堪。
“我不是……”她的声音干涩而无力。
“你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秦川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路，是自己选的。”
他不再看她，转身继续整理桌上的图纸，将那份传真随意地塞进一堆资料中，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技术参考。
林安娜站在原地，看着秦川那专注于工作的侧影。
“你会后悔的，秦川。”她最终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她猛地转身，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秦川没有回头，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凝视着窗外浓重的夜色。
林安娜带来的信息，不仅证实了他的猜测，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临近。
但不知为何，他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许晓芸默默放在工具箱上的烤土豆，和她低头摩挲那枚铜制书签时，嘴角那抹浅浅的、温暖的弧度。
有些路，一旦踏上，便无法回头。不是因为骄傲，而是因为身后，已经有了值得他去守护的、简单而真实的美好。
第三天，专家组结束考察后离开了基地。林安娜离开时没有与秦川告别，只是在上车前，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感。
秦川原以为这场风波暂时平息，却没想到，几天后，一个更加出乎意料的人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基地。
苏然，带着一份来自更高层级的初步调查报告。而报告中所提及的某个关键中间人，竟与林安娜有着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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