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林如兽。江小年一马当先，李存辉紧随其后引路，另外四名溃兵——王石头、赵三水、孙三个、钱老么，忍着伤痛，默默跟在后面。马蹄包裹了粗布，踏在山路上，只发出沉闷的声响。
李存辉果然对地形极为熟悉，七拐八绕，避开可能存在的眼线，约莫一个时辰后，将众人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坳。坳内有条小溪潺潺流过，两侧岩壁陡峭，仅有一条狭窄入口，易守难攻。
“江大侠，这里叫杜鹃谷，以前猎户常来，这两年兵荒马乱，就荒废了，还算安全。”李存辉下马，恭敬地对江小年说道。
江小年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坳内环境，确实是个理想的暂栖之地。“生火，处理伤口，轮流警戒。”他言简意赅地吩咐。
“是！”李存辉立刻安排下去。王石头和赵三水负责捡柴生火，孙三个和钱老么则互相帮着清洗、包扎伤口。虽然动作因伤痛而略显迟缓，但军旅生涯留下的习惯让他们依然保持着基本的秩序。
江小年走到溪边，就着冰冷溪水洗净脸上和手上的血污。水中倒影映出他冷峻的面容，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他回到火堆旁，接过李存辉递过来的一块烤热的干粮，默默吃了起来。
火光跳跃，映照着几张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脸。气氛有些沉闷，只有柴火噼啪作响和溪流潺潺的声音。
李存辉看了看沉默进食的江小年，又看了看身边垂头丧气的弟兄，咬了咬牙，端起一个水囊，走到江小年面前：“江大侠，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李存辉代兄弟们，敬您！”说着，他仰头灌了一口冷水，权当是酒。
江小年抬眼看了看他，接过水囊，也喝了一口，淡淡道：“碰巧遇上，不必挂齿。”
“对江大侠是举手之劳，对俺们可是再造之恩！”李存辉语气激动，“要不是您，俺们这几个，今晚就得交代在那破村子里了。”他回头看了看兄弟们，“俺李存辉是粗人，但知恩图报！江大侠，您身手了得，肯定不是寻常人。俺们兄弟几个，如今是无根的浮萍，要是您不嫌弃，俺们……俺们愿意跟着您干！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另外四人也纷纷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小年，带着期盼，也有一丝忐忑。他们见识过江小年鬼神莫测的身手和那股子令人心悸的冷静，跟着这样的人，或许真能在这乱世挣出一条活路。
江小年咀嚼着干粮，没有说话，目光在五人脸上缓缓扫过。火光下，他能看清他们眼中的血丝、脸上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渴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决绝。
“跟着我，未必比当溃兵安全。”江小年咽下食物，声音平静，“我要去的地方，很远，要做的事，很险。可能会死，而且会死得很快，很难看。”
李存辉胸膛一挺，脸上刀疤在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江大侠，俺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当兵吃粮，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早就不怕死了！与其像野狗一样被追得到处跑，不如跟着您干点大事！就算死，也死个痛快！”
“对！存辉哥说得对！”
“跟着江大侠！”
王石头几人也纷纷附和，虽然声音不大，但眼神却坚定起来。
江小年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收下这几人，意味着责任，也可能会成为拖累。但吴同的教诲言犹在耳——“欲成大事，需有羽翼”。这几人经历过战火，心性尚可，稍加整顿，或堪一用。
他略一思索后说道：“以后，不要叫我大侠了，可以叫我名字小年，或者……江兄弟。”
李存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猛地抱拳：“是！江……江兄弟！”
王石头几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激动地喊道：“江兄弟！”
这一声“兄弟”，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火堆旁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既然跟了我，就要守我的规矩。”江小年语气转冷，“第一，令行禁止，我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第二，不得扰民，不得奸淫掳掠。第三，过往身份尽数抛却，你们不再是皖军，也不再是任何人的兵，只是我江小年手下的人。能做到吗？”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刀，刮过每个人的脸。
李存辉率先肃容，沉声道：“能！李存辉在此立誓，此生追随江兄弟，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俺们也发誓！”王石头几人也纷纷赌咒发誓。
“好。”江小年点了点头，“存辉，你暂代队长，负责日常管理和弟兄们的操练。从明日开始，我会教你们一些东西。”
李存辉精神大振：“是！江兄弟！”
江小年不再多言，继续吃着手里的干粮。他知道，要将这五个散兵游勇真正锤炼成可用之力，还需要时间和手段。
夜色渐深，安排了警戒顺序后，众人相继睡去。江小年靠在一块岩石上，并未深眠，耳朵时刻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李存辉值守第一班，他抱着那支缴获的汉阳造，坐在坳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他回头看了看火堆旁那道沉稳的身影，暗暗攥紧了拳头。
跟着这位神秘的江兄弟，前路或许凶险，但总好过像无头苍蝇般乱撞，直至无声无息地死在某条臭水沟里。
杜鹃谷中，篝火渐熄，唯有溪流不息，如同这暗流涌动的时代，也如同江小年心中那从未熄灭的复仇之火，默默奔流，指向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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