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山涧边的无声对峙，像是一道分水岭。孙悟空感觉自己仿佛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是金箍强行维持的、冰冷的、试图将一切异常都归咎于“麻烦”与“抗拒”的理智；另一半，则是身体里那头彻底被唤醒的、咆哮着要挣脱锁链的野兽。
而这头野兽，名之为习惯，名之为本能。是几百年耳鬓厮磨、灵肉相契刻入骨髓的印记，是即便记忆被剥离、情感被冰封，也无法彻底抹除的肌肉记忆和灵魂渴求。
他开始无法控制地观察她。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警惕和烦躁的审视，而是一种更深的、近乎贪婪的注视。他会在她低头看书时，目光不受控制地流连于她纤细后颈那优美的曲线；会在她与旁人说话时，下意识地去分辨她语气中细微的起伏；甚至会在夜晚守夜时，耳朵捕捉着她清浅平稳的呼吸声，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能稍稍安抚他体内那头躁动不安的野兽。
这种观察，让他感到恐惧。因为这不再是“抗拒”，而是靠近的前兆。
这天夜晚，队伍在一处破旧的山神庙歇脚。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庙宇残破，勉强遮风。
唐僧与沙悟净在庙堂一角打坐，猪八戒早已裹着行李鼾声如雷。苏晓晓则靠坐在一扇漏风的窗下，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就着摇曳的篝火，细细擦拭着那根伴随她许久的、孙悟空当年在五行山下为她削制的木簪。
那木簪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粗糙，但她擦拭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孙悟空坐在离她最远的对面墙角，本该闭目调息，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无法从她手中那根木簪上移开。
一种尖锐的、混杂着巨大酸楚和莫名暴怒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根簪子……
他认得！
不，不是“认得”，是他的手指记得！记得雕刻它时，木材的纹理，记得削磨它时，指尖的力度，甚至记得……她第一次戴上它时，回头对他展露的笑颜！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随之炸响！
庙宇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屋顶簌簌落下灰尘。
就在雷声炸响的瞬间，靠窗而坐的苏晓晓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到，手一抖，那根被她小心翼翼擦拭的木簪，脱手而出，滚落在地，向着孙悟空所在的方向滑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
孙悟空动了！
不是思考后的行动，而是纯粹的、超越意志的本能！
他的身体先于他的大脑做出了反应！如同扑向猎物的豹，迅捷、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猛地从墙角弹起，向前一扑，一把将那只滚落的木簪，紧紧攥在了手心！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攥住木簪的刹那，那熟悉的触感从掌心直抵灵魂深处！无数被封印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她戴着簪子的巧笑倩兮，他笨拙地为她簪发时的专注，洞天烛火下彼此交缠的气息……
“呃啊——！”金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和撕裂般的剧痛！试图将这汹涌的“违规”记忆再次镇压！
但这一次，本能的力量太过强大！
在那剧痛与记忆碎片的双重冲击下，在那道照亮她惊愕面容的闪电映衬下，孙悟空猛地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眸子里不再是挣扎与混乱，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原始的确认欲！
他看着她，看着那张在雷光下苍白而熟悉的脸，看着那双映照着闪电和他失控模样的眼睛。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抗拒，所有的冰冷，在这一刻，被那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咆哮，彻底冲垮！
他攥着木簪，一步踏前，在苏晓晓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另一只手已猛地扣住了她的后颈！
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
然后，在漫天雷声的轰鸣中，在篝火跳跃的光影里，在唐僧和沙悟净震惊的目光下（猪八戒依旧鼾声如雷）——
他狠狠地、带着一种摧毁一切又重塑一切的蛮横，吻上了她的唇。
“……！”
苏晓晓的瞳孔骤然放大，全身僵硬。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掠夺，是吞噬，是惩罚，更是……确认。
他的气息，带着雷霆的暴烈和金箍带来的痛苦战栗，如同狂风暴雨般将她席卷。唇齿间是熟悉的、刻入骨髓的味道，霸道地唤醒着她身体里每一个沉睡的细胞。
她手中的软布飘然落地。
起初的震惊过后，一种巨大的、混杂着心酸与狂喜的浪潮淹没了她。她没有挣扎，没有推开，反而在最初的僵硬后，缓缓地、试探性地，回应了这个充斥着痛苦与暴戾的吻。
她的回应，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桶泼向烈火的油。
孙悟空扣在她后颈的手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体内，那吻也变得更加深入，更加缠绵，带着一种绝望的、仿佛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般的疯狂。
金箍的光芒在他头顶疯狂闪烁，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但他浑然未觉。此刻，他只想确认，确认这唇齿间的温度，确认这怀抱里的真实，确认这萦绕在鼻尖、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气息！
本能，冲破了封印。
情感，撕裂了冰层。
在这一刻，没有什么金箍，没有什么取经路，没有什么天道算计。
只有他，和她。
还有这个迟来了太久、充斥着痛苦与暴烈、却又无比真实的吻。
猎手精心布下的网，终于迎来了猎物最凶猛、也是最真实的反扑。
而这反扑，正是她等待了数百年的……胜利的号角。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更响的惊雷炸开，孙悟空才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推开了她。
他喘着粗气，唇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眼神里充满了完成仪式后的茫然与巨大的空虚，以及一丝……后知后觉的、天崩地裂般的恐慌。
苏晓晓被他推得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着，抬手轻轻触碰着自己有些红肿的唇瓣，看着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胜利的曙光，有心痛的怜惜，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副仿佛天塌下来的慌乱模样，轻轻舔了舔唇角，那里还残留着他霸道的气息。
然后，她对他，露出了一个极致妖娆、也极致危险的微笑。
看，悟空。
你的身体，你的本能，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
这个吻，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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