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字眼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岳翊的脑海，啃噬着他固有的认知。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像是被投入了搅拌机。
他看着姬焮那副濒临崩溃的样子，看着她死死抱住自己、仿佛要缩进角落里的姿态，一股混杂着保护欲和不知所措的情绪涌了上来。
“姬焮，你……你别这样。日子总得过下去。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它现在不在碧空府……”
岳翊的声音干涩，他笨拙地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又停在半空。
“它来了！”
姬焮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尖锐到变调的嘶喊。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了起来，身体因剧烈的动作而摇晃，电子右眼光圈疯狂闪烁，红光几乎要溢出眼眶。
“它来了！它就在碧空府！我感觉得到！下一个……下一个就是碧空府！”
她语无伦次地喊着，手指神经质地指向窗外那片光怪陆离的霓虹之城。
“它来了！它一定会来！就像长洲一样！就像……就像……”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金属茶几边缘，玻璃盒里的电子义眼被震得轻轻晃动。
老兵那张布满风霜，总是带着豪爽笑容的脸在眼前闪过，他拍着岳翊后背时那砰砰的闷响仿佛还在耳边；
柯特妮火红的长发和那对沾血的金翼，她扑向车纯时像只归巢的雀鸟；
车纯那张文质彬彬的脸，银边墨镜后温和而锐利的目光，他揉着柯特妮头发时毫不掩饰的宠溺；
还有黑市那个脾气古怪、医术却神乎其技的“老鬼”，他检查自己义体时嘟囔着“帝京的工艺就是糙”的抱怨……
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带着笑，带着关切，带着属于碧空府这片混乱之地的独特生气。
然而，这些笑脸在姬焮混乱的脑海中迅速褪色，被另一幅景象覆盖。
长洲城录像中那片吞噬一切的死寂黑暗。
黑色的洪流无声地淹没高楼，湮灭街道，抹去所有生命的痕迹。
老兵豪爽的笑容在黑暗中碎裂；柯特妮的金翼被黑暗吞噬，折断；车纯的银边墨镜在黑暗中粉碎；老鬼的抱怨声被绝对的寂静吞没……
碧空府璀璨的霓虹，在姬焮此刻的视野里，仿佛变成了燃烧的引信，连接着那片毁灭一切的黑暗未来。
那光怪陆离的色彩，不再是繁华的象征，而是末日降临前最后的绝望狂欢。
“不……”
姬焮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呻吟，身体沿着冰冷的茶几边缘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地毯上，双臂死死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暗红色的长发如同枯萎的藤蔓，散落在她颤抖的脊背上。
只有那只暴露在外的电子右眼，光圈缩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在死寂的客厅里，闪烁着微弱、混乱、濒临熄灭的红光。
岳翊死死盯着蜷缩在地毯上的姬焮。
她暗红色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心疼在他胸口翻搅，烧得他喉咙发干。
他受不了姬焮这副样子，这比在战场上看到战友倒下更让他难受。
他猛地抓了抓自己刺猬般的短发，粗硬的发茬扎着手心，试图抓住一点头绪。
“姬焮！长洲城，最后……最后到底死了多少人？”
岳翊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甚至有点粗鲁。
姬焮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她埋在膝盖里的头微微动了动，没有抬起来，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平板、机械，不带一丝起伏，像是从一台报废的机器里挤出的最后一点指令：
“北区，五十一万八千六百五十四人。其他区……一千二百四十八人。”
岳翊的呼吸窒了一下。
五十一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
但他强迫自己继续问下去，声音低沉而急促：
“怎么死的？那个……那个东西，直接弄死的？”
姬焮的肩膀似乎又缩紧了一点，但她的声音依旧平板，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报告：“北区，全部死于挽歌献祭与恶魔【失色】【失控】的领域侵蚀、丧尸感染……
其他区，部分死于建筑倒塌、丧尸感染、踩踏，少量死于恶魔领域扩散后的精神崩溃、自残……”
她顿了顿，像是在检索数据，电子右眼的光圈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直接死于……那个‘神罚’的，我不清楚。”
岳翊愣住了。
蜷缩着的姬焮也似乎因为这个而僵住了。
她埋在膝盖里的头缓缓抬起了一点，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那只空洞的左眼窝。
电子右眼的光圈停止了那濒临崩溃的闪烁，稳定在一个极小的针尖状态，里面翻涌着迟来的困惑。
“我可以确定，那死去的五十几万人，都是恶魔干的，事后帝京让我扫描统计过，死因都对得上。”
她喃喃自语，声音不再是机械的平板，而是带着一种梦呓般的恍惚。
“怎么会……没有发现死于神罚的人？”
她猛地抬起头，彻底看向岳焮，那只电子右眼光圈微微扩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
“三年前，永明与极夜……”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从记忆的废墟里艰难地挖掘。
“两座城，两百多万人全没了……”
这个数字，是帝京关于三年前的灾难事件唯一公开的数据。
岳翊的心沉了下去。
三年前那场浩劫，两座城市化为死寂，尸骨无存，真相被彻底掩埋。
相比之下，长洲城的伤亡数字，虽然触目惊心，却似乎……
显得“轻微”了？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和冰冷。
有神明级别介入的事件，伤亡反而更小了些？
还是说，永明与极夜的事件，远不止神明的级别？
他心烦意乱，不再去想。
长洲事件就已经过于离奇，更别谈三年前的那个悲剧。
他看着姬焮眼中那巨大的困惑，看着她似乎从崩溃的边缘被意外地拉回了一丝理智，心中一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镇定一些，试图抓住这根似乎能稳住姬焮的稻草。
“姬焮，你还记得，长洲城出事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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