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于凡俗而言是漫长的刻度,但对于身化奇点、支撑天地脊梁的陆林来说,时间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他处于“存在”与“不存在”的夹缝之中。肉身早已化作纯粹的能量粒子,与新生的天道规则融为一体。他既是这方天地的基石,也是连接虚空与现世的唯一桥梁。
整个玉林界乃至洪荒三界的大道法则,都在通过他的身体流转。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五行更替,阴阳消长。每一次潮汐般的灵气波动,每一次细微的因果纠缠,都要流经他的意识。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过滤器,或是中转站,替这脆弱的新生天地承受着来自混沌虚空的压力,同时也贪婪地解析着这滚滚红尘中蕴含的至理。
一百年……两百年……
这种“身化天道”的体验,是任何大罗金仙都无法奢求的机缘。他在宏观上注视着沧海桑田,在微观上洞察着微尘生灭。
他看到了沉香在凡间建立家族,开枝散叶,最终寿终正寝,真灵重归天界;他看到了青丘狐族在红娘的带领下,逐渐隐世不出,化作传说中的瑞兽;他看到了凡间的王朝更迭,战火与繁华交织。
在这无尽的流转中,陆林的心境越来越淡漠,也越来越博大。
【斩却执念,三尸归一】
五百年弹指一挥间。
这一日,虚空奇点之内,原本平静的混沌气流忽然剧烈翻涌。
陆林的神识在虚无中凝聚成形,依旧是那一袭青衫,只是此刻他的眼神,比星空还要深邃,比深渊还要宁静。
“善尸已斩,寄托守护之念;恶尸已融,化作混沌根基。唯有这‘自我’……”
陆林低语,目光看向自己的内心深处。那里,有一道执念,始终如顽石般坚硬。那是他作为“穿越者”的烙印,是他对前世蔚蓝星球的眷恋,也是他即使身为青帝、位极人臣,却始终觉得自己是这方天地“过客”的疏离感。
“我非此界人,却以此界成道。”
“我是陆林,我是过客,也是归人。”
“既然身化奇点,承载一界兴衰,那这‘彼岸’与‘此岸’的界限,又何须再分?”
一念通达,心如琉璃。
陆林缓缓抬起手,对着虚空中的那个“自我”虚影,轻轻一斩。
这一斩,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撕裂虚空的锋芒。它就像是秋叶飘落,自然而然。
那代表着“穿越者执念”的虚影,并未消散,而是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随即化作一道最为纯粹的本源灵光,并未飞走,而是重新融入了陆林的眉心。
过去、现在、未来。 前世、今生、来世。 善念、恶念、执念。
三尸尽斩,三元归一!
“轰——!!!”
奇点内部,爆发出一股足以令圣人侧目的恐怖波动。陆林的气息在这一刻彻底突破了那层看似不可逾越的壁垒。
大罗金仙!
但这并非终点。随着三尸合一,他与这方天地的融合达到了极致,甚至开始反向吞噬、同化周围的混沌之气。他的道果不再局限于“木”或“阴阳”,而是向着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混元”迈进。
混元大罗金仙!也就是传说中的——圣人境!
虽然只是初入,且因身处奇点受限,但这股力量的本质,已然超脱了时空长河。
【末法降临,诸神黄昏】
然而,陆林的突破,并没有阻止世界的衰退。恰恰相反,为了维持平衡,天地的反噬来得更加猛烈。
正如当年老君所言,这方天地受损太重,早已无法承载高位格的生灵。陆林越强,为了维持奇点的稳定,为了不让世界被他的力量撑爆,天道规则的“降维”就必须更加彻底。
第七百年。
天地间的灵气浓度开始断崖式下跌。
天庭之上,原本永不凋谢的瑶草奇花开始枯萎。
“规则……在排斥我们。”
南天门外,杨戬一身银甲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光,变得黯淡无光。他手持三尖两刃刀,回望了一眼身后那座逐渐变得虚幻的凌霄宝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在他身旁,孙悟空早已没了嬉皮笑脸。他身上的锁子黄金甲已经解下,只穿了一身素布僧衣,金箍棒变成了一根普通的铁棍。
“老倌儿说得对,这地方,容不下咱们了。”孙悟空叹了口气,“再待下去,咱们的修为就要被这方天地给吸干了,用来补那窟窿。”
不仅是他们。哪吒、四大天王、二十八星宿……所有金仙以上修为的仙神,都清晰地感觉到了天地的“恶意”。
那种压迫感,就像是鱼儿在逐渐干涸的水塘里,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虚空深处,一道金桥横跨而来。那是太上老君从混沌虚无中延伸出的接引之路。
“走吧。”
杨戬最后看了一眼华山的方向,那里,沉香早已逝去,刘家的后人已经繁衍了数十代,过着凡人的生活。
“尘归尘,土归土。仙神的时代……结束了。”
一道道流光,带着不舍,带着决绝,踏上了金桥,离开了这方他们守护了亿万年的三界,前往那未知的混沌虚无。
随着最后一位金仙的离去,三界之间的屏障开始模糊。天庭隐没,地府封闭。
【千年沧桑,法术绝迹】
第一千年。
陆林依旧盘坐在奇点之中,他的实力已经达到了这方宇宙所能容纳的顶点,甚至只要他愿意,一个念头就能重塑地火水风。
但他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下界。
随着仙神的离去和灵气的枯竭,修仙者彻底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那些曾经呼风唤雨的宗门,因为失去了灵气支撑,护山大阵崩塌,传承断绝。修士们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飞剑再也飞不起来,符箓变成了废纸。他们开始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
五百年后,世间再无金丹。 八百年后,世间再无筑基。 一千年后……世间再无法术。
曾经辉煌的修仙文明,在岁月的冲刷下,变成了泛黄古籍中荒诞不经的传说。
人们不再敬畏神明,开始崇尚机关技巧,崇尚一种名为“科学”的新兴力量。高楼拔地而起,铁鸟飞上蓝天,虽然没有法术神奇,却也别有一番繁荣。
青丘故地,早已变成了一片原始森林,再无九尾狐的踪迹。 花果山,瀑布依旧,却只是一群普通猴子的乐园。 华山之下,游人如织,对着那劈山救母的石像指指点点,当做一个动人的神话故事来听。
陆林看着这一切,心中无悲无喜。
这就是“末法时代”。
世界的位格已经降到了最低点,但也正因为如此,它变得异常稳固。那种时刻面临归墟吞噬的危机感,似乎暂时消失了。
但这只是假象。
作为支撑天地的奇点,陆林比谁都清楚。这所谓的“稳固”,是以牺牲未来、牺牲进化潜力为代价的苟延残喘。
这方天地,已经死了。它变成了一个封闭的、不再流动的死水塘。等到内部的最后一点本源耗尽,它依然会走向彻底的毁灭。
“该结束了。”
虚空之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重炼地火,混沌归墟】
这一日,对于凡间的人们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晨。
但对于整个宇宙而言,却是终结与开始。
三十三重天外的虚空深处,三道宏大无边的身影缓缓显现。
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
这三位早已离开的大能,此刻真身降临。他们周身散发着混元无极的恐怖气息,仅仅是存在的本身,就让周围的混沌虚空为之颤栗。
而在他们中央,那个支撑了天地千年的奇点,缓缓裂开。
陆林从中走出。
此刻的他,身形伟岸,青衫猎猎。他的气息竟然丝毫不弱于周围的四位圣人,甚至因为融合了仙魔阴阳与变数之道,显得更加深邃莫测。
“弟子陆林,拜见师尊,见过诸位道友。”陆林微微拱手。
“不用多礼。”通天教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大笑道,“好!你这一身修为,怕是快要追上盘古大神当年了
“千年守候,功德圆满。”太上老君看着陆林,眼中满是欣慰,“如今这方天地已至末路,正如腐肉难去,新肌不生。陆林,你可做好了准备?”
陆林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下方那亿万生灵栖息的星球。
“师尊,若重炼天地,这众生……”
“放心。”女娲娘娘的身影也随之浮现,手中托着山河社稷图,“吾已将众生真灵印记收入图中。待新天地开辟,他们自会轮回转世,重续前缘。”
陆林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消散。
“既然如此……”陆林深吸一口气,单手虚握。
“惊蛰!”
一声轻喝。
那柄早已化作先天至宝的惊蛰剑,自虚空中浮现,落入他手中。剑身之上,不再是雷纹,而是流淌着混沌生灭的大道神纹。
“诸位道友,动手吧!”玉帝沉声道。
几位至高存在,同时出手!
太极图定地水火风,盘古幡划破混沌,诛仙四剑斩断因果,山河社稷图收纳万物,昊天塔镇压时空。
“轰隆隆——!!!”
凡间的人们只看到天空突然裂开,但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回归母体般的安宁。
整个三界——天庭、人间、地府,在这一刻,开始崩塌、内陷、消融。
这不是毁灭,这是归源。
所有的物质、能量、法则,都在五位圣人的大法力下,被强行揉碎,还原成了最原始的混沌气流。
天地重归混沌!
无边无际的黑暗与虚无,笼罩了一切。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上下左右。
只有那团巨大无比、包含了整个旧世界精华的混沌本源,在虚空中翻滚、咆哮。
【再开天地,巨人睁眼】
“陆林,此时不开,更待何时?!”
老君的大喝声在混沌中炸响。
陆林立于混沌中心。此刻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青衫道人。
他施展了法天象地,身躯暴涨亿万丈,手中的惊蛰剑,已然化作了一柄足以劈开永恒的——开天巨斧!
他看着眼前这团混沌,眼中闪过无数画面。
五指山下的桃核,神霄宗的问道,青丘的孽缘,北俱芦洲的厮杀,蟠桃园的静修,还有那个倔强的徒弟沉香……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以此身,承盘古之志!”
“以此斧,开万世太平!”
陆林发出一声震动混沌的咆哮,双手高举巨斧,对着那团混沌本源,狠狠劈下!
“开——!!!”
“嗤啦——!!!”
一道无法形容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绽放。
混沌被一分为二。
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
地水火风狂涌而出,但在老君等人的护持下,迅速稳定下来,化作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一个新的、更加浩瀚、更加完美、潜力无限的世界,在陆林的斧下诞生了!
这个世界,不再有本源缺失的隐患,不再有归墟吞噬的威胁。灵气如雨,法则完善。
做完这一切,陆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开天辟地,这本就是必死之举。当年的盘古大神因此身陨。
陆林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养分滋养这方新天地。
“陆林!”哪吒、杨戬等人在远处惊呼。
“无妨。”陆林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带着一丝解脱与逍遥,“我之道,在于生生不息。”
“我既是这天,我既是这地。”
“我……无处不在。”
他的肉身彻底消散了。
三清、女娲、玉帝对着陆林消散的地方,郑重一礼。
……
不知过了多少个纪元。
新世界早已繁荣昌盛,修仙文明再次复苏,甚至远超上古。
在无尽的虚空深处,在那新世界的极壁之外。
那里,漂浮着一颗巨大的、由纯粹的大道法则凝聚而成的光茧。这光茧之中,蕴含着超越了混元大罗金仙,甚至超越了天道的恐怖气息。
那是陆林的真灵。
他在开天之后,并未陨落,而是借助开天大功德与自身的“变数”特质,进行了一次终极的蜕变。
他在沉睡,他在孕育,他在向着那个名为“大道”的终极境界进化。
周围的混沌气流,如同温顺的臣子,围绕着光茧旋转。
终于,在某个不可知的瞬间。
光茧之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紧接着,裂纹布满全身。
“咔嚓。”
光茧破碎。
无尽的虚空中,一个身躯庞大到足以将整个新世界托在掌心的巨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星辰,没有宇宙。
只有……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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