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雾未散，宁无道负手立于天界山门前。
赤金袍角被山风吹得猎猎，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他抬眼望楼，楼没云端，云端之上，有剑意如鹤，一声声啼得人心发紧。
“圣子，”出来接应的天界山长老开口了，“代山主和少山主已经等候多时，请随老朽来。”
宁无道“嗯”了一声，跟随长老踏过山门，直奔三十六重楼。
三十六重楼前。
宁无道见到谢疏和厉岚后，掌心缓缓合拢——
一枚地心莲铜，正被他以真火温养，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谢疏亲至，墨氅凝霜，只说一句：“莲铜既然带来，天界山也不会食言。
但登楼之险，生死自负，且你并非天界山之人，因此有无奖励全凭机缘。”
宁无道笑：“谢山主放心，在下出了任何事情都与天界山无关。”
宁无道进入后，整个楼层开始变幻。
第一层：剑冢幻境。
万剑破土，化作古战场。
宁无道踏火而行，脚下生莲，莲开即合，残剑尽折。
——赤土火莲，本就克金铁。
第二层：镜湖问心。
湖水映出他年少模样，瘦骨嶙峋，被囚于赤土火狱，以血饲莲。
少年抬眼问：“可悔？”
宁无道伸手击碎镜面：“无悔。”
第三层：流沙时间。
沙粒逆流，每走一步便老去一岁。
他燃心莲之火，以寿元换流速，一步一年，十步之后青丝如瀑，仍向前。
第四层：万兽朝宗。
上古火麒麟踏云而来，鳞甲森森，口吐人言：“跪我，便赐予你不朽的生命，无人能撼的实力。”
宁无道一言不发，抬手化出火莲直接轰向火麒麟，火麒麟瞬间支离破碎。
——“我宁无道，只信自己。”
四关之后，楼外晨钟方敲过三通。
观楼弟子皆咋舌：
“此人破关的速度，比之大师兄毫不逊色。”
第五层：未来。
楼门再开，却是一片漆黑。
黑得连火莲都照不透。
忽有光，光是一面镜子——
镜里，宁无道立于王座之下，身边还有六人与他一样站在王座之下。
宁无道抬头看向王座，王座之上的那人白发如雪，穿着黑色帝袍。
当看到其面容时，宁无道一怔，这人竟然是厉岚！
厉岚双目冰冷，想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
王座之上的厉岚察觉到宁无道的目光后缓缓开口，“摇光星君？”
还没等宁无道缓过神来，厉岚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来如此。”
说罢抬手朝宁无道轻轻一弹，“回去吧。”
宁无道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自己就又回到第五层。
宁无道被刚才的画面惊出一身冷汗，“未来为什么会是这样。”
话音落，镜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是未来残影——
他知道了未来的厉岚被人唤作帝君；
知道了他是人间的磨难也是救赎；
看见自己同他站在天梯尽头剑指神明。
——所有未来，都围绕着厉岚。
宁无道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丝敬畏。
他抬手，火莲撞向镜面，将镜子轰的稀碎。
“如果你真的可以信你又如何。”
第六层：现在。
门开，是宁无道的家。
他的父母立在庭院里，等待着宁无道回来。
兄长宁无缺笑吟吟递来一杯酒：“弟弟，你累了，喝下饮下这杯酒，好好休息休息。”
酒香馥郁，却渗着一丝幽蓝——
那是“锁心蛊”，饮之，修为尽废，终身为傀儡。
宁无道举杯，笑：“兄长，当年火狱里，你欠我一命，今日该还我了。”
他反手将酒灌进宁无缺喉中，火莲自掌心涌入，瞬间焚尽蛊毒，连人带魂，化作飞灰。
父母惊散，庭院崩塌。
第六层，破。
第七层：过去。
门后，是八岁那年的赤土火狱。
铁锁穿骨，钩悬于空，脚下是岩浆翻涌。
少年瘦得肋骨可数，却倔强地睁着眼。
狱外，父亲声音冷漠：“以血饲莲，莲开之日，便是你封圣子之时。”
——原来所谓荣耀，不过是亲手把儿子炼成药引。
宁无道走进火狱，抬手，斩断锁链，将少年自己抱下。
少年在他怀里颤抖：“你救我，是想救你自己？”
“是。”
“那你会替我活下去吗？”
“会，不再为圣子位，不再为任何人，只为能够拥抱自己。”
少年笑了，化作点点火光，融入他心口。
第七层，破。
第八层：与少年叶停云对剑，三招败北，却悟大道；
第九重：斩十万火狱怨魂，以火莲超渡，得“红莲业火”一缕；
第十重：面对“若厉岚先杀你”之问，他收刀不语，转身登楼。
——前十重，游刃有余，却自此止步。
第十三层。
楼门再开，天地只剩一座熔炉。
炉上悬一瓣残缺莲花。
炉壁有字：
“若你同百人同时中毒。
此丹可救百人，亦可救你一人。
你会救百人还是救自己。”
宁无道伸手，握住丹药，却未投炉。
他想起第五层镜中的场景，想起第六层众叛亲离，想起第七层少年自火狱抬头。
忽然笑一声，把丹药按向自己胸口——
火莲心种，轰然闭合。
莲铜融入，化作一颗“赤心”。
——“我若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什么保护别人？
我选择我自己。”
他转身，朝楼下走去。
第十三重，未破，亦不破。
楼外钟声九响，像一场送别。
谢疏立于阶下，目光复杂。
“谢山主，厉岚他人呢？”
谢疏上前，“错华等人散职了，他就先回去了。”
宁无道抛来一物——
地心莲铜，已炼成一枚赤红心珀，莲纹完整，却只指甲盖大。
“替我交给他。”
他转身，赤袍拖过山阶，像一簇渐远的火。
谢疏忽问：“为何止步十三？”
宁无道未回头，声音随风传来：
“再往上，我将不再是我，如今我已收获颇多。”
当夜，厉岚于静庐转醒。
案上，多了一枚赤红心珀，莲香温软。
附一纸，墨痕焦干——
“我帮你炼化了，还有一事，北冥寒铁在北海一座孤岛上。
——宁无道”
厉岚握珀，望向窗外。
山巅残月，像一瓣未阖的火莲，异常耀眼。
风过，月落，莲香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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