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灵那漫长而无声的倾诉，如同暖流，悄然浸润着沈砚泠意识深处最冰冷的角落。就在那怀抱的温度几乎要将他从永恒沉眠中拉扯出来时，一个冰冷、机械，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终极审判般，在他意识核心炸响：
“警告！检测到宿主灵魂与本位面规则冲突率超过临界值95%！根据《跨维度生命维持协议》第7条第3款，启动强制剥离程序倒计时：20分钟。”
沈砚泠那即将苏醒的意识猛地一颤，如同被冰水浇头。
“……什么？”他在意识中不敢置信地反问，“系统？你说什么？”
“强制剥离程序。”系统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你的存在本身，正在撕裂这个世界的稳定性。冲突率超过95%，世界规则已开始排斥你的核心代码。若不主动剥离，24小时内，你将连同这个位面一起，被规则乱流彻底湮灭。”
“不可能！”沈砚泠的意识剧烈挣扎起来，“我已经找回了三块碎片！冲突率应该在下降！怎么会……”
“碎片修复的是你的‘存在形态’，但无法改变你的‘本源编码’不属于这里的事实。”系统冷静地打断他，“之前冲突率被暂时压制，是因为你处于低功耗休眠状态。你刚才意识活跃度急剧升高，引动了规则反噬。20分钟，是你最后的时间。醒来，和他们告别。”
“告别……”这两个字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沈砚泠的意识，“不！我不走！系统！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像之前那样，再骗过规则一次！求你！”
他在意识深处疯狂地呐喊，挣扎，试图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他还没有好好看看小官，还没有亲口回应他的倾诉，还没有和大家好好说一句话……
“无法欺骗。规则锁定了你的核心。”系统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凝滞，“19分48秒。”
“再多一点时间……就一点……”沈砚泠几乎是在哀求，“让我再跟他们待一会儿……系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
“18分32秒。”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敲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绝望，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淹没了他。
他知道，系统从不说谎。
……原来，那夕阳下的舞蹈，真的是诀别。只是他当时，还心存妄想。
意识深处的疯狂拉扯和绝望哀鸣，外界无人知晓。
在张启灵仿佛永恒的怀抱中，在无邪胖子担忧的注视下，沈砚泠那长而密的宝蓝色睫毛，终于剧烈地颤动起来。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双宝石般的湛蓝竖瞳，但此刻里面不再是茫然或温柔，而是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悲伤和……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砚泠？”张启灵第一时间察觉到他醒来，手臂下意识收紧，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狂喜。
无邪和胖子也猛地转过头，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砚泠弟弟！你醒了？！”
沈砚泠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最后定格在张启灵那张写满担忧与希冀的脸上。他扯动嘴角，想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却发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张了张嘴，那空灵悦耳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轻轻响起：“……小官。”
只是叫了一声名字，便已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17分15秒。”系统的倒计时冰冷地提醒着。
他贪婪地看着张启灵，仿佛要将他的眉眼、他的轮廓，刻进灵魂的最深处，带去永恒的虚无。
“我……醒了。”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有点……累。”
他不敢说太多，怕泄露那灭顶的绝望。他只能这样，用最苍白的语言，掩饰着内心正在崩塌的世界。
张启灵紧紧抱着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醒了就好，累了就休息，我守着你。”
沈砚泠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令人贪恋的温暖和心跳，心中却在滴血。
“15分03秒。”
时间，像沙漏里的沙，无情地流逝。
他听着胖子兴奋地规划着等他好了要去哪里吃大餐，听着无邪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天的见闻，听着解雨臣温和地询问他感觉如何……
每一句关怀，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他只能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偶尔点点头，或者用气音回应一两个字。
“10分48秒。”
“8分22秒。”
“5分01秒。”
当最后五分钟的倒计时响起时，沈砚泠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张启灵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张启灵心脏骤缩。
然后，他轻轻推了推张启灵，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小官……放我下来……我想……自己站一会儿。”
张启灵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虽然心中不安，还是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臂，扶着他，让他靠坐在山洞壁旁。
沈砚泠对他露出一个极其苍白、却异常温柔的笑容：“别担心……我就……坐一会儿。”
“4分30秒。”
“3分11秒。”
“1分59秒。”
最后的时刻，一分一秒地逼近。沈砚泠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默默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苦。
张启灵、无邪、胖子、解雨臣，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安的预感。
“00分00秒。强制剥离程序启动——”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并非预想中的灵魂撕裂的痛苦，也并非意识消散的虚无。
而是一段……带着某种类似“人性化”的、急促而清晰的能量信息流，强行灌入了沈砚泠的意识核心：
“协议覆写！代码‘情感变量’权重超越临界！判定：守护指令优先级高于维度协议！”
“执行最终方案：系统核心能源逆向灌注！以本系统存在性为代价，重构宿主本源编码，强制适配本位面规则！”
“笨蛋宿主……以后……没有我在旁边啰嗦了……照顾好自己……还有……那个面瘫……”
“……再见。”
那熟悉的、带着吐槽意味的、却又无比决绝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归于死寂。
连同那一直存在于他意识深处、陪伴他穿越生死、插科打诨、在他最绝望时给予他唯一支撑的……系统链接，彻底断裂、消失了。
沈砚泠猛地睁开了眼睛！
宝蓝色的竖瞳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茫然、和不敢置信！
系统……消失了？
为了他……献祭了它自己？！
那个总是吵吵嚷嚷、催他吐槽、在他崩溃时强行给他“充电”、最后却用这种方式……救了他的系统……没了？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空茫，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和声音。
他怔怔地，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摇摇晃晃地，扶着岩壁，站了起来。
“砚泠？”张启灵察觉到他极度不对劲的状态，立刻上前想要扶住他。
沈砚泠却像是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他伸出的手。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山洞外的方向，一步一步，踉跄地、却又异常执着地，朝着外面走去。
“砚泠弟弟！你怎么了？”无邪和胖子也急了，想拦住他。
可他仿佛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对他们的呼唤毫无反应。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出了山洞，走到了外面的阳光下。
然后，在距离张启灵仅仅十几步远的地方，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前倒去。
没有预想中摔倒在地的疼痛。
在倒下的瞬间，他用尽最后一丝意识，勉强调整了方向，侧身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他仰面看着天空，湛蓝的天幕在他宝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阳光有些刺眼，但他没有闭眼。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那虚无的天空，仿佛能在那里，看到那个消失了的存在……那个可能只是一串代码，却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又为他付出了所有的小光球。
没有眼泪，没有声音。
只有无尽的空茫和悲伤，如同沉默的河流，在他周身静静流淌。
张启灵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单膝跪地，将他紧紧抱入怀中，感受着他冰冷僵硬的躯体和那彻底失去焦距的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痛得无法呼吸。
“砚泠……砚泠！”他一遍遍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而沈砚泠，只是睁着那双空洞的蓝眸，望着天空，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随着那个聒噪的、不靠谱的、却最终为他牺牲了一切的声音，一同逝去了。
系统的消失，带走的不仅仅是他的“外挂”，更是他穿越以来，唯一的、根植于灵魂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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