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
素袍散发的庆帝，踱步至鱼池前，侯公公亦步亦趋跟着，汇报着范闲、太子以及二皇子的动向。
“陛下，暗卫最新密报，司南伯嫡长女携侍卫于一炷香前进京了。”
“范家那个从小养在澹州的丫头？”
“是。”
庆帝盯着争食的锦鲤半晌，“那丫头进城走的哪个门？”
“回陛下，范家小姐走的是东门。”
“方才说的什么一石居，是不是也在东门？”
“陛下记性真好，一石居可不就在那条路上。”
“这下，京都要热闹起来了。”
……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人潮涌动。
高悬的酒旗与食肆幌子在风中噼啪作响，新出笼的包子蒸腾起滚滚白雾，裹挟着桂花糕的甜腻香气，撞进胡商骆驼队扬起的异域香料的浊风里。
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刚出锅的油炸果子咯——”
“东夷城来的新茶咧——”
这卖力的吆喝声，连同耍猴人的铜锣、算卦先生的竹板、街角盲眼琴师的呜咽弦音，混合成一首热闹的市井交响曲。
范昭昭策马缓行在街上，环顾四周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好奇，很快恢复平静。
“小枫枫，京都的街市不如我想象中的热闹呢，完全比不上东夷城，勉强比上京城强那么一丢丢。”
云枫隐晦地打量着暗中投来的视线，警惕地开口提醒。
“有人盯梢。”
“真的假的？我进城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有人盯梢？城门口遇到推销的，大街上遇到盯梢的，咱们继续前行，不会遇上碰瓷的吧？”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砰——”的一声，从远处被砸落在她面前。
不是吧……
“吁——”
昭昭瞬间夹腿收缰，低喝一声稳住马儿。
身下黑马昂首嘶鸣一声，惊退半步，打了个响鼻，随即镇定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目露凶光。
“是谁？在大街上乱扔人？给我站出来！”
……
一石居二楼。
接收到礼部尚书公子传来的挑衅视线，范闲伸手，拦下想出手的滕梓荆。
“别露面，我怕他手下认出你来。”
滕梓荆眉头皱起，仿佛楼下即将挨打的是自己亲人。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挨打吧？”
范闲嘴角微微上扬。
“你和若若在这儿呆着，我去去就来。”
快步走下楼，从后面稳稳接住即将摔倒在地的范思辙。
范闲冷冷地看向继续大放厥词的郭保坤，“你要断他手臂，我就打断你的鼻梁，这才算公平。”
放狠话的同时，暗自运转霸道真气，一拳挥在郭府下人狰狞的脸上，对方瞬间飞了出去。
“砰——”
“是谁？在大街上乱扔人？给我站出来！”
一道清亮的女声喝道。
重物落地扬起的灰尘散去，在场众人才发现，被打飞出去的郭府家丁，砸落在一人一骑面前。
“嘶——”
视线上移，围观的人群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玄色骏马静立，马背上的女子一袭红衣，静若寒潭。
那抹红并非凡俗朱赤，而是落日熔尽最后一缕金芒染就，红的浓郁沉静。
微风拂过，顶级丝绸上暗金色的羽翎花纹若隐若现。
她端坐在马鞍上，脊梁挺直，肌肤在这极致的红映衬下，白得惊心动魄。
几缕墨色长发挣脱银簪束缚，垂落衣襟，黑白红三色，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最勾魂摄魄是那张脸，琥珀般的桃花眼在红衣映照下，灼灼其华，眼尾天然上挑的弧度被染上醉人的霞色。
她望向人群聚集处，脸上带着愠色，饱满的花瓣唇抿成近乎淡漠的弧度，那抹沉静的深红色，衬出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美丽。
“嘶——”
京都何时出现了这样的人间姝色？
离昭昭最近的贺宗纬眼中闪过痴迷；想要继续羞辱范闲的郭保坤突然卡壳，一下子就看傻了，眼神都直了；直面冲击的范思辙，下意识屏住呼吸。
三人身后的范闲不自觉挺直腰背，目光落在那女子的面容上，略微失神。
他怎么觉得这位红衣美人有点面熟呢？
“我说，这人是谁扔的？给我站出来！”
红衣美人面带怒容，指着满地打滚的郭府家丁。
“啪——”的一声，马鞭高高扬起，抽击在地。
昭昭火冒三丈，惊了自己的马不说，若不是她从小学习骑马，控马有术，地上的人极有可能被惊马踩踏，会闹出人命的！
尖锐的爆响拉回郭保坤的神智，他立刻指向范闲。
“这位小姐，我府上的家丁是他打飞的，就是他惊了你的马。”
美人看上去武德充沛，身边的劲装男子周身也散发着绝世高手的气息，这下范闲踢到铁板了。
郭保坤幸灾乐祸地笑了。
昭昭闻言，眉间微蹙，策马徐行。
人群如潮水般散开，自动为两人两骑让开一条路。
二楼上的滕梓荆眼神一下子锋利起来，充满戒备。
他对紧张咬唇的若若说道：
“若若小姐回府搬救兵吧，这马背上的女子武功在我之上，身边的黑衣男子更是深不可测，要是起了冲突，双拳难敌四手，你哥他很有可能打不过！”
若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红衣美人，心里却有种奇异的安心，总觉得他们不会打起来。
马蹄清晰有力的“哒、哒”声，敲击在石板路上。
每一声同样敲在旁观者的心上。
一时间气氛凝滞。
“美人姐姐，你别听郭保坤胡说八道，是他家下人先对我动手，我哥为了保护我，才还手的！我哥不是故意惊扰你的坐骑的！”
范思辙一脸焦急，挡在昭昭马前。
现在范闲就是他的财神爷，他还指望他带着自己赚钱呢！
“这位小姐，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范闲拂过范思辙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臂，仰头望向马背上的美人，笑得人畜无害。
“我看你这乡下来的野小子真是疯了！”
死到临头还有心情故作风流。
郭保坤气笑了。
他决定火上浇油，一把抢过范思辙怀里的书，递给昭昭，忿忿道：
“这野小子不仅故意伤人，害小姐惊马，你看！他还写出一本不堪入目的淫词艳曲，简直卑鄙粗鲁！人品低劣！”
昭昭伸手接过郭保坤手中的书。
目光落在淡粉色封面上，赫然是“红楼”两个大字。
快速翻过十几页，熟悉的内容让她眼睛瞪大一瞬。
红楼梦……
这世上应该只有自己和范闲知道才对。
但在东夷城见到的玻璃杯，又让她惊疑不定。
不过……
“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只能看见淫词艳曲的你，又是什么东西呢？”
红衣美人翻动书页的动作一顿，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在眼睑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声音不辨喜怒。
刹那间，范闲先是惊得瞳孔一缩，随即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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