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清晨七点半。
宏宇集团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内，冯振华如往常一样，端着一杯清茶，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尚未完全苏醒的城市。这是他数十年雷打不动的习惯，象征着他对脚下这片土地的掌控。
然而今天，这份掌控感正被无声地撕裂。
他身后的红木办公桌上，三部电话几乎在同一时刻炸响！
那急促、尖锐的铃声，像三把冰冷的匕首，悍然刺破了清晨的宁静，也撕碎了新年最后的祥和假象。
冯振华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但他浑浊的眼球里，倒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瞬间生成。
他没有立刻去接。
铃声顽固地持续着，一声紧过一声，带着一种不祥的催促。
他缓缓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到桌前，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三部分别代表内部紧急事务、官方联络核心渠道的座机。他首先拿起了那部红色的内部电话。
“说。”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听筒里传来证券事务总监几乎变调的声音，背景是嘈杂的惊呼和键盘敲击声：“冯董！不好了！我们的股票……开盘三分钟，三支股票全部闪崩！已经触及跌停板！抛盘……抛盘太大了，根本接不住！”
冯振华面无表情，挂断。
几乎在他放下红色话机的瞬间，那部黑色的官方线路电话铃声更加刺耳。他拿起。
电话那头是他安插在关键部门的一位心腹，声音压得极低，语速飞快：“冯董，出大事了！税务和经侦的联合检查组已经出发，带队的是省厅直接指派的，来者不善！目标是……近五年所有账目，特别是海外部分！”
冯振华的眼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依旧沉默地挂断。
他看着沉默的楚澜江面，没有回身，闭上眼睛轻声问：“阿祥，境外的状况如何？”
“振华兄”祥叔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惊惶和难以置信，“我们在南边和西边的三条老线，刚刚……刚刚全断了！那边的老人直接撕毁了合约，我们派去交涉的人连门都进不去！他们……他们好像统一了口径，说我们这条船要沉了！”
“知道了。”听完祥叔关于渠道反水的汇报，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暴怒的痕迹，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他沉声下令：“立马召集所有董事会商议对策。”
半个小时后，宏宇高层快速集结于大会议室。
平日里秩序井然的会议室此刻如同炸开的油锅。得到消息赶来的高管和核心股东们吵作一团，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慌与难以置信。
“必须立刻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稳住股价！”
“澄清？拿什么澄清？检查组已经在路上了！”
“我们的现金流能支撑多久？银行刚刚冻结了我们的信贷额度！”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谁在搞我们？”
“冯董呢？冯董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往日里的精英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利益可能倾覆前的歇斯底里。
“砰！”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冯振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熨帖的中山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冷眼，像沉着万年不化的冻土。
刹那间，所有声音消失了。所有人都像被扼住了喉咙，怔怔地看着他。
冯振华目不斜视，走到主位坐下，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惊惶的脸。
“救市的资金，立刻停止。”他下达了第一条指令，冷静得近乎残酷，“股价跌，就让它跌。这个时候把血输进去，是蠢。”
“是。”财务总监松了口气，又倍感压力。
“阿祥。”
“振华兄。”
“那些反水的渠道，不必去动。”冯振华指尖轻轻点着红木桌面，“他们敢这么做，无非是找到了更大的靠山，或者……收到了我们必倒的信号。去查，信号从哪里来。至于靠山……”他冷笑一声，“墙倒众人推，自古如此。记下他们的名字就好。”
他的目光转向负责政府关系的副总：“老林那边，电话打不通就算了。他这是在避嫌，或者说，在观望。把我们准备好的‘材料’，给他家人送一份过去，提醒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这一手，不再是请求，而是带着威胁的提醒。
最后，目光犹如刀刃扫视过所有人，眼神带着十足的压迫力：“内部，要清洗。但不是现在。现在要稳。今天我冯振华把话放这里，各安其位，度过眼前难关，自然不会亏待各位。但谁敢在这个时候伸手，或者乱说话……”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寒意让所有人心头一凛。
“都忙去吧。”他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处理了几件寻常公务。
当会议室只剩下他一人时，他脸上的平静才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与阴鸷。
他极为缓慢地、甚至有点颤悠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在柔软的皮质老板椅上坐下，从内口袋里拿出药瓶，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倒了几次才倒出来，药丸却沿着桌面滚落在地。
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心口的疼好似减轻了几分。他再次抖着手倒药丸，这次终于成功，他一口吞下去，连续地喝了几口水，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般。
他靠向椅背，闭眼喘着粗气，心头并不如方才那般平静。
他静坐了半晌，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念头。
最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极少动用的境外号码。
“是我。”他对着话筒，声音低沉，“帮我查几个人最近的资金流向和通讯记录。梁耀华，陆沉……还有，冯伟伦。”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祥叔，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子。
这才是他真正的反击——不动声色，暗查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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