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架军用运输机撕开戈壁滩上空的寂静，带着刺耳的呼啸降落在一条被探照灯照得雪亮的跑道上。
机舱门打开，一股夹杂着沙尘的冷风灌了进来，让刚刚经历发动机试车成功的众人瞬间清醒。
基地负责人，一位肩扛大校军衔的中年军人快步迎了上来。他脸上的线条像戈壁滩上的岩石一样坚硬，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秦总工！”他紧紧握住秦振国的手，“我是高建军，基地负责人。”
“高主任，情况怎么样？”秦振国没有客套。
高建军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力。“我动用了所有权限，能想的办法都想了。那个汉斯专家，克劳斯·施密特，油盐不进。”
高空台主控制中心灯火通明，充满了冰冷的科技感。
巨大的屏幕墙上，一套复杂的系统界面占据了核心位置，但在最中央，一个鲜红的德文弹窗，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一个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汉斯人正靠在控制台边，慢条斯理地搅动着一杯咖啡。他就是汉斯联邦“西门子-斯塔克”集团派驻基地的首席技术顾问，克劳斯·施密特。
他用一种审视货物的姿态，打量着风尘仆仆的林凯一行人。
“各位华夏的朋友，”克劳斯用蹩脚生硬的中文开口，腔调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傲慢，“我必须提醒你们，工程学是一门严谨的科学，它不相信热情，也不相信决心。”
他指了指屏幕。“你们的发动机，就算在地面上跑得再好，没有经过‘风神’系统的模拟认证，它就是一堆昂贵的废铁。”
克劳斯走到屏幕前，像个炫耀玩具的孩子，点开了那个德文弹窗。
“系统已被总部远程锁定，等待安全协议升级授权。”他切换成流利的英语，享受着众人难看的脸色，“任何非授权的物理或软件层面的破解尝试，都会立刻触发‘自毁式’数据清空协议。”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补充道：“那意味着，你们这个昂贵的基地，连同所有历史测试数据，会在三秒内，彻底变成一堆砖头。”
技术绞杀。
这两个字，化作了实质性的羞辱，压在控制中心里每一个华夏专家的心头。
他们个个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绝对的技术壁垒面前，任何愤怒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不符合逻辑！”李月忍不住站了出来，“任何工业控制系统都必须预留紧急维护通道！不可能完全依赖远程授权！”
克劳斯轻蔑地笑了起来。“小姑娘，你说的，是你们的逻辑。‘风神’系统，是我们的逻辑。”
他调出几张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系统架构图，用更深奥、更晦涩的、甚至从未在公开技术手册上出现过的知识，将李月的质疑驳斥得体无完肤。
李月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涨得通红。那是理论被绝对压制后的屈辱。
张爱国和孙大爷站在人群后方，他们甚至没有尝试去争辩。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当别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跟对方讨论刀的材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秦振国痛苦地闭上了眼。
一片压抑的死寂中，林凯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没有去看克劳斯那张写满傲慢的脸，也没有去理会众人脸上绝望的表情。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那面巨大的屏幕墙上，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系统运行日志正在以毫秒为单位飞速刷新，一行行代码流瀑布般滚过。
而在那片瀑布中，有一个代码，以固定的频率，反复出现。
【Error 7749：Routine Redundancy check】
常规冗余校准。
在所有华夏专家眼中，这只是一行无意义的系统自检信息。
但在林凯的脑海里，这个代号，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前世记忆的尘封之门。
“西门子-斯塔克”集团的“毒刺”。一个预留在所有出口高端设备里，权限高于物理密钥，用于刺探和后门控制的“维护通道”。
它被伪装成最无害的冗余代码，几十年都未曾被人发现。
此刻，这根刺向华夏心脏的毒刺，却成了林凯眼中唯一的生路。
克劳斯很满意现场的气氛，他端起咖啡，准备宣布今天的谈话结束。
就在他最得意，最享受这种技术碾压带来的快感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mr. Schmidt, may I ask you a question?”
林凯突然开口，一口流利纯正的英语，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克劳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转过头，重新审视这个从头到尾都像个局外人的年轻人。
“当然。”他耸了耸肩。
林凯缓缓走到控制台前，指着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关于7749号冗余代码。”
克劳斯皱起了眉，这个代码他当然知道，技术手册里写得清清楚楚。
“按照你们公开发布的技术白皮书，它的功能是定时校准高空环境的大气湿度传感器，对吗？”
“是的，一个非常基础的功能。”克劳斯有些不耐烦，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林凯点了点头，然后，他抛出了那个真正的问题。
“那么，您能解释一下吗？”
“为什么一个用来校准大气湿度的程序，它的触发频率，会和基地主冷却循环泵的实时功率曲线，完全同步？”
整个控制中心，安静得能听到心跳。
在场的所有华夏专家，包括高建军和秦振国，都听不懂这句话里的技术含量。
但他们看得懂。
他们看得懂克劳斯·施密特脸上的表情。
那张原本写满傲慢与轻蔑的脸，在林凯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笑容瞬间凝固，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精准的闪电，劈开了他用技术优越感堆砌的厚厚壁垒，直接命中了那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知识盲区。
主冷却泵的功率曲线？
那是什么东西？
7749号代码的触发逻辑，难道不是写死的时间周期吗？
一瞬间，冷汗从他的额角渗了出来。
他不知道。
作为汉斯联邦派来的首席技术顾问，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根本就不知道！
基地里的华夏专家们，从最初的茫然，到看见克劳斯表情后的震惊，再到此刻，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开始在他们胸中酝酿。
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年轻人，用一个他们听不懂的问题，问倒了那个神坛之上，不可一世的汉斯大神！
“this is a top mercial secret！”
克劳斯恼羞成怒，几乎是吼了出来，他下意识地切换回了母语，试图用身份和保密协议来掩盖自己的无知和惊慌。
“这与系统解锁没有任何关系！请不要用这种无聊的问题来浪费我的时间！”
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再也没有了半分刚才的从容和傲慢。
林凯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转过身，看向已经完全呆住的基地负责人高建军。
“高主任。”
“啊？在！”高建军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立正。
林凯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
“看来克劳斯先生今天很忙，没时间搭理我们。”
“能不能麻烦您，给我们团队安排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我们想自己研究一下。”
高建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平静的脸，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他第一次，看到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那不是绝望中的挣扎。
那是猎人盯住猎物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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