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人蹲在地上，手里捏着那封最后的信，肩膀一抽一抽地抖。江安递过一张手帕，视线落在那只雕花梳妆匣上——匣子里还躺着一面黄铜镜，镜面蒙着层绿锈，擦去浮尘后，隐约能照出人影，边缘刻着一行小字：“赠阿婉，岁岁安。”
“阿婉是你太奶奶的名字吧？”林渡凑过去看，“这镜子刻字的手法，和那支银簪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个人送的。”
委托人哽咽着点头：“奶奶说过，太奶奶年轻时叫阿婉，后来嫁人了才改了名字。这镜子……怕是他送的定情物。”
江安拿起镜子，用袖口仔细擦拭镜面，渐渐显露出更清晰的纹路。镜背刻着缠枝莲，花瓣里藏着极小的“囍”字，显然是特意定制的。“你看这里，”他指着镜缘的缺口，“边缘磕磕碰的痕迹，应该是常年攥在手里磨的，她大概是想他的时候，就对着镜子发呆，不小心摔过几次。”
林渡翻开那叠信的最后一页，发现背面粘着片干枯的桂花。“这是村口老桂树的花，每年中秋落一地，”她忽然想起什么，“你太奶奶是不是总在中秋前后情绪不好？”
“是！”委托人猛地抬头，“奶奶说，一到中秋，太奶奶就锁着门不出来，谁叫都不应，桌上总摆着空酒坛。”
“桂花酒，”江安接口道，“他当年走的时候，说要带一坛新酿的桂花酒回来，结果……”他没说下去，但谁都懂——那坛酒终究是没等来。梳妆匣底层果然藏着个空酒坛，坛口缠着的红布都褪成了粉白色，上面绣的“团圆”二字，被酒气浸得发深。
“她不是锁门赌气，是怕人看见她哭。”林渡轻轻抚摸着酒坛，“对着空坛喝闷酒，把想说的话都灌进肚子里，以为这样就能骗过自己‘他只是还没回来’。”
委托人抱着酒坛，忽然站起身往院子跑。“我知道了！”他冲向老宅角落的柴房，片刻后抱着个蒙尘的酒葫芦回来，葫芦上系着的红绳已经脆得一碰就断，“这是太奶奶临终前让埋在杏树下的！她说‘等不到人，就让酒等’！”
江安接过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淡淡的酒香混着桂花味飘出来——酒居然还没坏。他倒出一小杯，酒液清透，泛着琥珀色。“是好酒，埋在土里用陶缸封着，难怪能存这么久。”
委托人捧着酒杯，眼泪掉进酒里，溅起细小的涟漪。“太奶奶……她到死都在等一句解释啊。”
“不，”林渡摇摇头，指着酒葫芦里沉着的东西——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上面刻着“平安”二字，“她等的不是解释，是心安。这铜钱是当年他走时给的，说‘见钱如见人’，她把铜钱泡在酒里，是想告诉自己‘他一定平安，只是路远’。”
夕阳透过老宅的天井照进来，落在那叠信、半坛酒和铜镜上，像给旧时光镀了层金边。委托人举起酒杯，对着空气轻声说：“太奶奶，他没骗你，他只是……没来得及回来。你看这酒还香着呢，他要是知道你等了这么久，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江安和林渡对视一眼，悄悄退到门口。有些故事，迟到几十年才解开，虽有遗憾，却也算给了时光一个交代。就像那坛桂花酒，埋得再久，开坛时的香气，终究不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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