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了几秒，王红梅才缓缓转过身，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刚好落在她眼下那点淡淡的青黑上。
她没看他，目光落在虚空处，轻声道：“我不是气你给潘欣芝钱。”
高笙勉放下毛巾，凑近了些：“那是为什么？”
王红梅转过头，眼里蒙着层雾似的，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这些天忙爷爷的事，夏丹出车祸过了这么久，她还没有醒，我是担心她。”
高笙勉的心猛地沉了沉。夏丹是他们共同的朋友，二十多天前出了车祸，一直躺在医院昏迷不醒。这些日子以来，王红梅隔三差五就去探望，只是最近家里事多，才停了些日子。
“我想去看看她。”王红梅的声音低了些，“今天看着家里人为钱吵成那样，突然就想起她了。人这一辈子，争来争去的，到底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倒不如平平安安，身体健康，能说能笑的好。”
她说到最后，声音有点发颤。
高笙勉这才明白，她刚才那股子疏离，不是气，是心里堵得慌，是被今天这场闹剧搅得，想起了更沉重的事。
他伸出手，轻轻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买束她最喜欢的向日葵。”
王红梅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
高笙勉能感觉到她肩膀微微的起伏，心里叹了口气，原来她不是在闹脾气，是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沉重，都自己扛着了。
高笙勉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王红梅的呼吸渐渐平稳，只是偶尔还会蹙一下眉，像在梦里也没放下什么。
他睁着眼看了会儿天花板，想起夏丹出事前还笑盈盈地说，想要与牛立冬旅行结婚……
早上，高笙勉率先醒来。小月已经把早餐做好放在了餐桌上。
“醒了？”高笙勉把筷子递过去，“快吃，吃完咱们就去医院。”
王红梅坐下没说话，乖乖喝粥，只是喝着喝着，忽然抬头看他：“向日葵买了吗？”
“等会儿路过花店就去挑，挑最大最艳的那种。”他笑着点头，见她眼里那点沉郁散了些，心里也松快了些。
仁济医院的住院部比他们之前来的时候安静不少，也许是元旦节的缘故。
夏丹在重症监护室旁边的特护病房，隔着玻璃能看见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比之前时好看了些，至少有了点血色。
王红梅刚站定，眼圈就红了。她推门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夏丹，我们来看你了。”
高笙勉把那束向日葵放在病房里的窗台上，金黄的花瓣在白墙映衬下格外扎眼。
“医生说她情况在好转，昨天还动了动手指。”牛立冬见两人来了，慌忙站起身，侧头对两人说，声音放得很柔，“你们看，她在跟这花较劲呢，想快点醒过来自己抱着。”
王红梅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她以前总说，向日葵杆子硬，开得也泼辣，像她自己。”
“那她肯定能像向日葵一样，使劲往光亮处钻。”
高笙勉伸手揽住她的肩，看着病房里那个安静躺着的人，又看了看身边眼眶红红却带着笑的王红梅，忽然觉得，那些争来吵去的烦心事，在这样的时刻里，真的轻得像层雾。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落在那束向日葵上，也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许久，直到夏丹的手指忽然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那颤动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精准地刺破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沉寂。
她的眼皮先是极缓慢地动了动，像是黏着千斤重的铅块，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费力地掀开一条缝。浑浊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进去，让她不适地蹙了蹙眉，又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神里已多了几分清明，却带着茫然的空洞。
“夏丹，你醒了！”王红梅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积压了数日的担忧与期盼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尾音都因为过度激动而变了调。
旁边的牛立冬却还愣着，他下意识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红梅，你别骗我了……这几天我总觉得她有动静，可每次……”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抬眼时，正好对上了夏丹望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虽虚弱，却真实得不容置疑。
“丹丹……你真的醒了？”牛立冬的声音瞬间哽咽，积压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下来。
他踉跄着俯下身，急切地想去握夏丹放在被子外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皮肤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丹丹，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夏丹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腕被他抓住的地方传来陌生的温度，让她本能地想挣脱。
她用力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目光越过牛立冬激动的脸庞，落在旁边同样红了眼眶的王红梅身上。
“小姐姐……”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你们……是谁啊？”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疑惑，像是在看几个完全陌生的人。
顿了顿，她又艰难地转动眼珠，扫过周围洁白的墙壁、悬挂的输液袋，以及弥漫在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声音里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还有……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尽管她的音量小得几乎听不清，可病房里太安静了，那带着颤音的疑问清晰地钻进了牛立冬和王红梅的耳朵里，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两人心中刚刚燃起的狂喜。
王红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夏丹另一只手，哽咽着说：“丹丹，你看着我，我是红梅啊！你不记得了吗？这里是医院，你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一直在这儿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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