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两点，那动静又来了。先是暖气管子震，活像有人拿铁勺刮锅底。接着就听见隔壁403开门声，小皮鞋哒哒哒满屋跑，老太太扯着痰音喊：二丫慢点！
妈的！新搬来的老张把枕头摔墙上，大半夜遛孩子呢？
声音戛然而止。月光从窗户缝漏进来，在墙上照出个歪脖子树影。老张摸黑点烟，打火机一响，隔壁突然炸开女人尖叫：杀人啦！
老张一激灵蹦起来，烟头烫了手。这回听得真真儿的，玻璃杯摔碎声、桌椅翻倒声、菜刀剁肉声，中间还掺着老太太哭嚎：造孽啊！
老张穿上棉拖鞋，抄起擀面杖就往外冲。声控灯接触不良，滋啦滋啦闪着蓝光。403铁门上的春联早褪了色，左边缺个宝盖头，看着像。
咚咚咚！老张砸门的手直哆嗦，派出所的！开门！
里头霎时安静。门缝底下渗出一滩黑水，腥得跟臭鱼烂虾似的。老张弯腰想细看，猫眼里突然闪过道红光——半只血糊糊的眼珠子正往外瞅！
见鬼了！真见鬼了！老张攥着胖经理胳膊不撒手，那屋绝对有人！
物业办公室里，胖经理嘬着茶缸子直咧嘴：张哥，实话跟您说，那屋空了很多年了。他拉开抽屉翻出个牛皮纸袋，房主叫王秀兰，地址是朝阳路幸福小区2号楼301，您要不怕晦气...
老张蹬着二八大杠找到幸福小区时，太阳正毒。拆迁队的挖掘机杵在楼门口，301窗户全用木板钉死了。对门老太太坐树荫下打毛衣，毛线团血红血红的。
大娘，这家...
老太太手一抖，毛衣针地断了：十年前五月十二号，老王家五口人让人抹了脖子。她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老张，警察来的时候，血顺着门缝淌到三楼。就剩个老太太，天天说听见家里人喊她吃饭，后来从四楼...老太太突然举起一个铁盒她跳楼前把这个塞给我，说等来砸钟的人。
老张盯着她递过来的铁盒，里面是一截已经风干状的断指，吓得老张直哆嗦……
手机突然震动，物业发来短信：王秀兰，2003年5月22日死亡，死因：高空坠落。尸检报告显示右手无名指缺失。
老张蹲马路牙子抽完半盒红梅，一咬牙进了五金店。夜里十一点五十九分，他攥着螺丝刀摸到403门口，鞋底还沾着房东撒的香灰——搬来头天那房东神神叨叨说：踩过千家门前的香炉灰，脏东西近不了身。
钥匙插进锁眼的瞬间，楼道灯地灭了。铁门自己开了条缝，阴风卷着纸钱灰往人脸上扑。老张打着手电往里照，墙上日历停在1993年5月，老式挂钟的钟摆锈成了黑红色，仔细看竟缠着几缕花白头发。
当——挂钟突然响了。老张一哆嗦，手电光扫过餐桌——五碗冒热气的炸酱面，筷子整整齐齐竖插在碗中央。这是北方招魂的老法子，活人筷子横摆，死人筷子竖插。
厕所传来冲水声。老张两腿灌铅似的挪过去，镜子上用血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字。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后脑勺凹进去个大坑。
叔叔，镜子里的小女孩转过头，眼珠子挂在腮帮子上，看见我奶奶了吗？
老张嗷一嗓子窜到客厅，正撞见挂钟底下蹲着个老太太。灰布衫上全是血手印，右手缺了无名指，攥着把生锈的剪子。
来啦？老太太头也不抬，帮俺找找眼珠子，刚才让耗子叼走了。她脚边骨灰盒裂着缝，里头五颗后槽牙摆成梅花状——派出所有备案，这牙印跟灭门案死者分毫不差。
老张裤裆一热，连滚带爬往门口蹭。手刚摸到门把手，外头突然传来剁饺子馅声，菜刀起起落落震得铁门直颤。老太太不知啥时候贴到他后背上，腥臭的呼气喷在耳根：别走啊，面都坨了...
电视机亮了。雪花屏里闪过个惨不忍睹的画面：穿蓝工装的男人举着菜刀，地上躺着个孕妇，肠子拖出老长。老太太满手是血正捧着个婴儿往孕妇肚子里塞……
挂钟当当当敲响，时针分针突然逆向疯转。老太太的指甲掐进老张脖子：十年才来个活人，可不能放跑喽...
生死关头，老张瞥见挂钟玻璃罩上的缺根手指的血手印，他猛地想起幸福小区老太太给的断指，抄起螺丝刀扎向挂钟：王奶奶，接着手指头！
咔嚓！玻璃罩应声而碎，黑血混着骨灰喷了老张满脸。缺了无名指的血手印突然补全，老太太发出一声像猫挠玻璃似的喊叫，身子像漏气的皮球迅速干瘪。电视机里的孕妇突然爬出屏幕，拽着老太太就往挂钟里拖：娘，咱该走啦...
整栋楼剧烈摇晃，老张被气浪掀到楼道里。403房门地锁死，门缝渗出股黑烟，凝成五个小人冲他鞠躬。对门新搬来的小媳妇探出头：张哥，你家暖气管漏...
她牵着的红棉袄小女孩仰起脸，缺了颗虎牙：叔叔，奶奶说面给你温锅里了。孩子辫梢系着的红头绳，跟镜中女鬼嘴里的蜈蚣一个色儿。
三个月后派出所结案通报会，王警官指着投影仪说：挂钟里嵌着王秀兰的骨灰，混合了当年受害人的槽牙。这种邪术叫扣魂钉，得亏老张鞋底沾着大悲院的百家灰...
老张摩挲着缺了口的螺丝刀，暖气管突然地一颤。那声响，活像有人拿指节轻轻叩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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