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院里就亮起了灯。清月蹲在院角的竹筐旁，手里捧着个竹篮，指尖顺着篮身的花纹细细摸过去——竹条编得紧实，接口处藏得利落，连最容易扎手的毛刺都被磨得光滑。这是第三十个竹篮，也是最后一个。
“嫂子，都检查完了吗？”二柱扛着板车辕杆走进来，额头上沾着晨露，三妹跟在后面，手里攥着块干净的粗布，要给竹篮擦灰。
清月抬头笑了，眼里亮着光：“都好，每个都结实着呢，周明肯定满意。”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咱们赶紧装车，早去早回，王磊还等着消息呢。”
三人合力把竹篮往板车上搬，二柱力气大，一次抱两个，三妹就用粗布垫在竹篮之间，怕路上颠簸磨坏了花纹。清月站在板车旁扶着，时不时叮嘱：“轻点儿放，别碰着篮沿。”装完最后一个，二柱用绳子把竹篮捆得牢牢的，拍了拍车辕：“放心，路上保准稳当！”
板车轱辘压在土路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晨雾还没散，裹着路边玉米叶的潮气，扑在人脸上凉丝丝的。二柱拉着车辕走在前面，脚步迈得稳，三妹跟在旁边，时不时帮着扶一把车把，清月走在最后，眼睛总往板车上瞟，心里既盼着快点到镇上，又怕路上出岔子。
“嫂子，你说周明叔会痛快给钱不？”三妹忽然问，小手攥了攥衣角——这十天她和二柱天天来帮忙，就盼着竹篮能卖个好价钱，帮王磊哥凑够学费。
清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语气肯定：“会的，上次咱们编的竹篮，周明就说质量好，这次咱们编得更仔细，他肯定满意。”
二柱也回头接话：“就是，要是他敢磨蹭，我就跟他说，以后咱们村的竹篮都不给他送了！”这话逗得清月和三妹都笑了，路上的紧张劲儿消了大半。
走到镇上时，日头已经升得高了。周明的杂货铺刚开门，门板还没卸完，就看见清月三人拉着板车过来。他赶紧放下手里的门板，迎上去：“清月妹子，你们可来了！我这两天还琢磨着，你们该送竹篮来了。”
清月指着板车：“周大哥，三十个都在这儿，您看看质量。”
周明蹲下身，随手拿起个竹篮，翻来覆去看了看，又用手掰了掰竹条，脸上的笑越扩越大：“好！真好！比上次编得还精致，你看这花纹，多匀称，装东西肯定结实。”他直起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纸币，“这是剩下的十一元工钱，你点点，一分都不少。”
清月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纸币，就忍不住抖了——这十一元，加上上次周明预付的十块五，就是二十一元五。加上家里凑的一百二十元，还有晏廷从乡上申请的二十元贫困补助，刚好是两百元，王磊的学费够了！
“周大哥，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清月的声音有点发颤，把钱数了两遍，确认没错，才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布兜里，按了又按。
二柱凑过来看，见清月把钱收好了，高兴得直拍大腿：“太好了！终于凑够钱了！王磊哥能上学了！”
三妹也蹦着笑：“周大叔，您真是好人！以后我们还帮嫂子编竹篮，还卖给您！”
周明被逗乐了，摸了摸三妹的头：“好啊，只要你们编得好，我天天要。走，我给你们拿瓶凉水解渴。”
从杂货铺出来，太阳已经有些晒了。清月拉着二柱和三妹，往街角的糖糕摊走——那摊的糖糕是镇上出了名的，外皮炸得金黄，咬开里面是甜甜的豆沙馅，平时孩子们都舍不得买。
“嫂子，咱干啥去啊？”二柱挠着头问。
清月笑着没说话，走到摊前，对摊主说：“张大爷，来三个糖糕，要刚炸好的。”
“好嘞！”摊主麻利地从油锅里捞起三个糖糕，用油纸包好递过来。
三妹眼睛都亮了，却往后缩了缩：“嫂子，别买了，太贵了。”
“不贵，”清月把糖糕递到两人手里，自己留了一个，“这是给你们的奖励，谢谢你们这十天帮我编竹篮，辛苦你们了。”
二柱捏着热乎乎的糖糕，不好意思地笑了：“嫂子，咱不是说好不要工钱吗？怎么还买糖糕？”
“工钱是工钱，糖糕是糖糕，不一样。”清月咬了口糖糕，甜香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暖烘烘的，“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糖汁沾在嘴角，都笑得眯起了眼。三妹边吃边说：“嫂子，以后你家有活，还找我们，不要工钱，管顿饭就行！”
清月点头，眼里泛着热：“好，以后肯定找你们。”
板车往回走时，轻了不少。二柱拉着车，嘴里哼着村里的小调，三妹跟在旁边，时不时和二柱说笑，清月走在后面，手一直贴着贴身的布兜——那里面装着的不只是钱，还有王磊的大学梦，是一家人的盼头。
刚到村口，就看见王磊和张兰站在老槐树下等。王磊手里还拿着课本，却没心思看，眼睛一直往镇上的方向瞟，看见板车过来，赶紧跑过去：“嫂子，二柱哥，三妹，怎么样了？”
清月没说话，只是从布兜里掏出钱，递到他面前：“你看，二十一元五，加上家里的，学费够了。”
王磊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伸手接过钱，指尖碰到纸币时，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他攥着钱，手都在抖，抬头看向清月，又看向赶过来的李桂英和晏廷，声音哽咽：“娘，哥，嫂子，谢谢你们……还有兰兰，二柱哥，三妹……”
李桂英走过来，伸手擦了擦王磊脸上的泪，声音也有点哑：“傻孩子，哭啥？该高兴才对。拿着，这是你的学费，到了学校别舍不得吃，食堂的菜多打点，别饿着自己，也别太累着，照顾好自己。”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物，“衣服都给你收拾好了，脏了就自己洗，要是洗不动，就攒着放假回来娘给你洗。”
“娘，我知道了。”王磊接过布包，紧紧抱在怀里。
晏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却有力：“到了学校好好读书，别惦记家里，家里有我和你嫂子呢。要是缺钱了，就往家里写信，咱们再想办法。”
张兰拉着王磊的衣角，小声说：“哥，我会帮娘喂猪，还会帮嫂子编竹篮，你在学校别担心家里。”
二柱也说：“王磊哥，你放心，家里的重活我帮你干，你就专心读书，将来当了老师，回来教我们写字。”
三妹跟着点头：“对！王磊哥，你要好好学，我们等着听你讲学校的事！”
王磊看着眼前的一家人，看着帮衬自己的邻居，眼泪掉得更凶了，却笑着说：“哥，嫂子，娘，兰兰，二柱哥，三妹，谢谢你们。我到学校肯定好好读书，不偷懒，放假回来就帮家里干活，帮二柱哥补数学，教三妹写字。以后我挣了钱，一定报答你们，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夕阳把大家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板车停在旁边，竹筐空着，却像是装满了希望。清月看着王磊眼里的光，心里踏实极了——这十天的辛苦没白费，邻里的帮忙没白费，所有的牵挂和期盼，终于都有了着落。李桂英拉着王磊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晏廷站在旁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张兰和二柱三妹围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风从村口吹过来，带着玉米的甜香，裹着一家人的笑声，飘向远方——那是王磊即将奔赴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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