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10日上午九时，汉口中央银行大礼堂内座无虚席。这座临时征用的建筑原本用于武汉会战物资调度，此刻却被改造成记者招待会现场——国民政府青天白日旗与同盟国国旗并列悬挂，主席台上方悬挂着“徐州会战大捷暨许家洼地作战成果发布会”的横幅，木质讲台被擦拭得发亮，台面上摆着三样物件：一柄缠着暗红布条的指挥刀、一截炸变形的日军炮栓、一份盖着军委会朱红大印的战报原件。
“诸位记者同仁，今日召集大家，是为通报一则关乎武汉会战全局的捷报。”军政部长何应钦身着深灰色中山装，胸前别着青天白日徽章，走到讲台前时，台下相机快门声瞬间密集如雨点。他抬手示意安静，目光扫过台下中外记者——既有《中央日报》《申报》的国内媒体人，也有美联社、路透社、塔斯社的外国记者，后者手中的笔记本上，还留着此前记录“日军逼近安庆”的焦虑字迹。
何应钦拿起那份战报，纸张因反复翻阅而边缘起毛：“1938年6月8日拂晓，我国民革命军独立师临时加强团，在团长张耀明率领下，于徐州许家洼地突袭日军华中派遣军直属第5重炮旅团——即代号‘桐部队’的炮兵集群。此战历时五小时，我军以1200人兵力，歼灭日军800余人，炸毁其四年式150mm榴弹炮24门、九四式装甲车3辆，彻底摧毁该旅团作战能力！”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响起骚动。路透社记者乔治?哈蒙猛地站起身，钢笔悬在笔记本上方：“何部长，据我方此前情报，日军第5重炮旅团是华中派遣军核心炮兵单位，曾参与台儿庄战役后期炮击，其24门重炮射程覆盖30公里，贵军何以用劣势兵力摧毁该部？”
这个问题正中要害——1938年武汉会战期间，日军华中派遣军下辖3个重炮旅团，第5旅团是唯一部署在徐州至蚌埠一线的单位，其任务是配合第13师团突破中国军队左翼防线，为进攻武汉扫清障碍。此前中国军队虽多次袭扰日军炮兵阵地，却从未完整摧毁过一个重炮旅团，这也是国际舆论对中国抗战能力存疑的重要原因。
何应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那柄指挥刀——刀鞘上刻着“张耀明”三字，刀刃还留着砍击钢铁的缺口：“这是张耀明团长的指挥刀。他率部出征前，只是川军补充营营长，所部士兵多为农民、手工业者，武器以老套筒为主。但就是这样一支部队，在战役中采用‘尖兵渗透+工兵爆破+神枪手压制’战术：尖兵组在晨雾中破除12枚绊发信号弹，工兵用‘tNt+土炸药’混合装药炸穿三层铁丝网，神枪手压制日军了望塔——他们靠的不是装备优势，是‘以命换炮’的决心。”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工兵李建国以身挡手雷炸毁暗堡，尖兵李凡裹火扑敌同归于尽，团长张耀明战至最后一刻，殉国时仍紧握此刀。全团1200人，仅56人突围，无一人投降，无一人退缩！”
台下的相机快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少了几分嘈杂，多了几分沉重。《新华日报》记者陆定一在笔记本上写下：“川军之勇，不在装备而在民心”，笔尖划破纸面——他想起三个月前采访川军出川部队时，士兵们背着土制炸药包、穿着草鞋奔赴前线的场景，此刻终于明白这份勇气的分量。
何应钦拿起那截炸变形的炮栓，金属表面的焦黑痕迹清晰可见：“诸位可看清这炮栓的型号——日军四年式150mm榴弹炮炮栓，每门炮需6人操作，每分钟可发射2发炮弹，一枚炮弹杀伤半径达50米。此前该旅团每日向我徐州防线发射千余发炮弹，造成我军重大伤亡。如今这24门炮全被炸毁，相当于斩断了日军华中战场的‘炮兵臂膀’！”
他走到悬挂的战略地图前，用红笔在“徐州-蚌埠”一线画了条横线：“从战略层面看，许家洼之战的意义远超战术胜利。日军原定本月中旬以第5重炮旅团火力支援第13师团强渡淮河，进而威胁武汉左翼的大别山防线。此战不仅拖延了日军进攻节奏，更迫使华中派遣军从南京调遣后备炮兵部队，为我武汉会战防御部署争取了至少两周的关键时间——这两周，足够我们在大别山构筑三道反坦克壕，足够我们将2个军的援军调往信阳前线！”
这番话让台下外国记者频频点头。美联社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迅速记录：“中国军队以不对称战术摧毁日军重炮旅团，证明其具备切断日军后勤与火力支援的能力，武汉会战或迎来战略转折点。”她此前曾撰写多篇关于“日军不可战胜”的报道，此刻却在笔记本上划掉了旧有观点，写下“中国抗战的韧性在于基层士兵的牺牲精神”。
上午十一时，记者招待会结束。当何应钦宣布“军委会决定追赠张耀明为陆军少将，授予加强团‘铁血攻坚团’称号”时，礼堂外突然传来欢呼声——汉口市民自发聚集在街道上，手持小国旗，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必胜”，商家纷纷挂出“庆祝徐州大捷”的横幅，学生们举着“向川军将士致敬”的标语游行，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汉口江面。
同日午后，《中央日报》推出“许家洼大捷”特刊，头版头条标题用加粗宋体印刷：“川军健儿摧敌炮，中华儿女振国威”，配图是张耀明的半身照与被炸毁的日军重炮残骸，文末附全体殉国将士名单，篇幅占满整个第三版。《新华日报》则在社论中写道：“许家洼之战证明，只要军民同心、将士用命，再强大的敌人也能战胜。这24门被炸毁的重炮，是中国抗战的精神丰碑，更是激励全国人民继续战斗的号角！”
消息传到四川，《蜀报》以“川军血洒许家洼，捷报飞传巴蜀地”为题，详细报道了张耀明等川籍将士的事迹。在张耀明的家乡泸州合江县，县政府组织民众在县城广场召开庆祝大会，乡绅们捐出粮食与钱款，慰问殉国将士家属；孩子们举着木枪，在广场上高喊“学张团长，打鬼子”，稚嫩的声音混着成年人的掌声，回荡在蜀地的青山绿水间。
远在延安的《新中华报》也转载了此战消息，编者按写道：“许家洼之战是正面战场与敌后战场相互配合的缩影——正面战场将士奋勇杀敌，敌后战场军民袭扰日军补给线，共同构成中国抗战的整体防线。每一位殉国的将士，都是中华民族的英雄，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抗日救亡的历史丰碑上！”
此时的许家洼战场上，硝烟早已散尽，焦土上已长出细小的草芽。附近村民自发前来收敛中国士兵的遗体，他们用自家的寿材装殓烈士，在每座坟前插上木牌，写上“无名英雄之墓”——虽然很多士兵的名字已无从考证，但村民们知道，正是这些年轻的生命，用鲜血换来了汉口街头的欢呼，换来了武汉会战的喘息之机，换来了中华民族继续抗争的希望。
夕阳西下时，一位白发老人在坟前点燃纸钱，嘴里念叨着：“娃们，你们放心，鬼子迟早会被打跑，你们的仇，咱们中国人会一起报！”纸钱的灰烬随风飘向远方，落在被炸毁的重炮残骸上，像是在告慰那些长眠在此的英灵——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他们的名字，终将被历史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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