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领完彩票奖后。
当手机银行的短信提示，那一长串零工工整整地躺进我账户里的时候，我心里连个响儿都没有。
没有狂喜，没有激动，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欠奉。
那一个亿，不像钱。
它像一块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的烙铁，揣在我怀里，隔着胸口的皮肉，烫着我的心肝脾肺肾。
我坐在我妈那套别墅的沙发上，一宿没睡。
天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惨白的光，屋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灰。
我儿子在隔壁屋里，偶尔会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哼唧。
每一次，都像有人拿锥子在我心口上旋一下。
我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找到一个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号码。
我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对面传来一个睡意惺忪、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
“喂，谁啊？”
是银行那个信贷部的王经理。我破产那会儿，他这声音，我天天在梦里听见，跟催命的鬼似的。
“王经理，是我，礼铁祝。”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语气变得官方又冰冷。
“礼先生啊，有什么事吗？关于你的欠款问题，我们已经走了法律程序……”
“我要还钱。”
我打断了他。
“……什么？”
“我说，我要还钱。全部。一次性还清。”
电话那头，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我甚至能想象出王经理在电话那头，揉着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的滑稽样。
“礼……礼先生，您……您不是开玩笑吧？您欠的本金加利息，一共是……一千一百三十五万。”
他把“一千一百三十五万”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提醒我，也像是在提醒他自己。
“账号给我，现在就转。”
我没跟他废话。
接下来的操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我自己都心疼。
我对着那个熟悉的账号，一字一顿地输入金额。
11,350,000。
每一个数字，都像我身上的一块骨头。当初，是银行一根一根从我身上拆下去的。现在，我得一根一根，自己再安回去。
点击确认。
输入密码。
手机“叮”的一声轻响。
【您尾号xxxx的账户已成功转账11,350,000.00元】
几分钟后，王经理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声音抖得像帕金森。
“到……到账了！礼总！收到了！那个……您看……这事儿闹的……”
我没等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又过了几分钟，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一条短信。
【尊敬的礼铁祝先生：您在我行的所有债务已结清。感谢您的配合，祝您生活愉快。】
生活愉快。
我看着这四个字，突然想笑。
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解脱感。
我感觉自己像个刚服完刑的犯人，刑期满了，狱警把门打开，跟我说“你可以走了，出去好好做人”。
可我站在监狱门口，看着外面陌生的天空，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手上的镣铐是没了，可心上的那个，已经跟肉长在了一起。
我对着空气，发了很久的呆。
然后，我翻出另一个号码，一个南非那边的中介。
电话接通，我用蹩脚的英语，加上翻译软件，跟他沟通了半天。
我要赎回那栋在开普敦，被我抵押出去的别墅。
花了一千五百万。
钱转过去，手续办妥。
我把这事儿告诉了小雅和小静。
她们俩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困惑。
小雅忍不住问：“哥，你把那房子买回来干啥？咱们……还能回去吗？”
我摇了摇头。
“不回去。”
“那房子，不是给咱住的，也不是用来享受的。”
我看着她们俩，一字一顿地说。
“那是用来‘长记性’的。”
“我要让它在那儿，像个坟头一样立着。时刻提醒我，我礼铁祝，曾经在那儿，把自己活埋过一次。我不能忘。当然东北冬天冷我们也可以飞过去猫冬。”
安顿好这一切，我把母亲，还有小雅和小静，叫到了一起。
客厅里，三个人，坐得笔直，像是在等着宣判。
我给她们一人倒了杯水，然后把我的手机，放到了桌子中央。
我没有吹牛，没有画饼。
我只是平静地，把我这两次的失败，从头到尾，像倒垃圾一样，全倒了出来。
从我怎么拿着第一个亿，去买面子，买尊重，结果买了一身骚。
到我怎么拿着第二个亿，去学人家盖楼，长良心，结果把全家人的裤衩都赔了进去。
我讲得很平静，不带一点情绪，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说我怎么在酒桌上，喝得跟孙子似的，就为了人家一个点头。
我说我怎么砸了那面墙，以为自己是英雄，结果成了全城最大的笑话。
我说我怎么在小雅怀着孕的时候，还在她跟前一根一根地抽烟，亲手把我儿子的健康，抽成了个未知数。
我说到最后，我妈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雅和小静，死死地咬着嘴唇，肩膀一抽一抽的。
等我说完，整个屋子，安静得能听见灰尘掉落的声音。
我划开手机屏幕，点开银行App，把那个长长的数字，推到她们面前。
“这一个亿，可能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再折腾没了，咱全家，就真得喝西北风去了。”
“所以，这钱，我得当命一样花。”
“花的每一分，都得对得起我在天的爸，对得起我在世妈，对得起你们，更得对得起我那个还在暖箱里的儿子。”
家人们抬起头，看着我。
看着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脸上那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没人敢出声。
空气里，弥漫的不是暴富的喜悦。
是走在悬崖边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的恐惧。
这一次，钱没能让我膨胀起来。
它反而，把我彻底压垮，压成了一个谨小慎微，连走路都怕踩死一只蚂蚁的中年男人。
【消费明细】
偿还银行债务：11,350,000元
赎回南非别墅：15,000,000元
【账户余额变动】
初始待领取资产：100,000,000元
本章消费总额：26,350,000元
【当前账户余额：73,650,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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