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尹恩秀清冷的声音如同一道冰泉，瞬间将苏砚从那无尽深寒的混沌中拉回现实。
他猛地回神，只觉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内狂野地擂动，仿佛要挣脱束缚。
古堡内残存的【憎恨】气息早已消散，夜魔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可刚才那一瞬的对视，那隔着整条人类文明长河投来的、冰冷到不含任何情绪的“注视”，却比“归一会”始祖的灭世之威，比夜魔的怨毒之心，要恐怖亿万倍。
那不是敌意，不是愤怒，甚至不是好奇。
那是一种……饥饿。
就像一个站在河边的垂钓者，漠然地审视着水中一群刚刚变得格外活跃、格外肥美的鱼。
在它的眼中，苏砚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夜魔，看到了尹恩秀，看到了全人类……都只是这条情绪长河中，或肥美或瘦弱的……鱼。
他穷尽一生去守护的、那份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那份【爱恨情仇】，那份【守护】与【期盼】……在对方眼中，不过是衡量“食物”口感与分量的“风味”罢了。
“我没事。”
苏砚稳住心神，对着尹恩秀露出了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凝结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古堡破碎穹顶外的夜空。
繁星璀璨，一如往常。
可现在，苏砚再也无法用纯粹的目光去欣赏这片星海。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无尽的黑暗帷幕之后，正有一个或数个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被一道名为“人间情绪”的冲天光柱所吸引，缓缓投来了它们的目光。
是自己。
是他，终结了“归一会”的统治，让被压抑了数百年的“心法”重现人间。
是他，开启了全民“炼心”的新纪元，让人类的情感波动以前所未有的烈度，在这片死寂的宇宙森林中熊熊燃烧。
他亲手点燃了这堆篝火。
他以为这火光会指引文明的方向，却没想过，它同样会招来黑暗中最恐怖的猎手。
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山脉，狠狠地压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这压力远超当初面对始祖，因为那时的敌人清晰可见，而此刻的敌人，甚至连“存在”本身都超出了他的理解。
他不能说。
这个真相，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他刚刚才向全世界宣告，情感是力量，是希望。
如果现在告诉他们，这份力量正在为人类招来一个以情感为食的宇宙天敌，那么他亲手建立的【心武者学院】就会变成最大的笑话，整个世界将瞬间从希望的黎明，坠入更深的绝望深渊。
他必须独自扛起这一切。
“我们回去吧。”
苏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昏迷的夜魔扛在肩上。
“嗯。”
尹恩秀没有多问，只是伸出手，无比自然地牵住了他那只空着的手。
她的掌心微凉，却传来一股无比纯粹、无比坚定的【守护】之意，如涓涓细流，安抚着苏砚激荡的心海。
苏砚心中一暖，反手握紧了她。
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
返回位于神京的私人府邸后，苏砚立刻将夜魔安置在一间由【平和】之心笼罩的静室内，暂时封印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憎恨之心】。
他没有片刻休息，独自一人来到书房，第一时间拨通了钱多多的加密通讯。
光幕亮起，钱多多那张标志性的笑脸出现，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砚哥！牛！太牛了！伊万将军他们都快把你吹成创世神了！【心武者学院】和【心域仲裁庭】！我的天，你这是直接给新世界立法了啊！以后我就是神之密友，创世之知己……”
“多多，”苏砚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声音沉稳而严肃，“帮我办一件事，最高保密等级。”
钱多多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瞬间从一个跳脱的富二代切换到了那个执掌庞大资源的联盟高层联络人模式：“砚哥，您说。”
“‘归一会’始祖的遗物，现在封存在哪里？”
钱多多一愣，显然没想到苏砚会问这个：“在联盟总部的A-01号禁区，由三位宗师日夜看守。那上面残留的【疯狂】和【不甘】意志太强了，寻常人靠近都会精神失常。您要它做什么？”
“我需要他最后穿着的那件武道服。”
苏砚的眼神锐利如刀，“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我这里，绕过所有程序，不要留下任何记录。”
钱多多心头一震。
他从苏砚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紧迫感。
他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三小时内，东西会出现在您的书房。”
通讯切断。
苏砚静静地坐在黑暗的书房里，等待着。
他需要答案。
而如今，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只有那个曾与他为敌，并被他亲手终结的……“归一会”始祖。
那个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他穷尽一生去扭曲历史，打压“心法”，其背后真正的动机，或许并非只是为了个人统治那么简单。
如果……如果他也曾“看”到过那个“垂钓者”呢？
这个念头一生起，便如藤蔓般疯狂滋长。
三小时后，一个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密封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的传送台上。
苏砚挥手打开箱子，一股混杂着【疯狂】、【不甘】、【傲慢】与【毁灭】的恐怖意志瞬间喷薄而出，仿佛要将整个书房都拖入无边的地狱。
但苏砚的【人间之心】只是轻轻一震，便将这股狂暴的意志抚平。
他从中取出的，是一件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暗沉血迹的黑色武道服。
他盘膝而坐，将这件衣服平铺在身前，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的意识，如同一根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这件衣服上沉淀了数百年的、浩瀚如烟海的情绪残片之中，开始了一场危险的……追溯。
他要顺着这条由【疯狂】与【怨恨】铺就的道路，逆流而上，去寻找这所有扭曲的源头。
去寻找……那位始祖记忆深处，那份最初的，也是最深的……恐惧。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触碰到记忆核心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排异感传来。
始祖那份深入骨髓的【傲慢】，让他拒绝任何后来者的窥探。
苏砚眉头微皱。
强行突破，只会让这些记忆碎片彻底崩毁。
他心念一转，不再试图强行进入，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始祖的【傲慢】，是认为自己是唯一看清真相并被迫背负罪恶的人，这份无人理解的重担，本身就是极致的【不公】。
所以，挑战无法打开他的心防，唯有共鸣可以。
苏砚调动起自己的【人间之心】，从中剥离出了一缕最纯粹的情绪。
那不是【守护】，不是【平和】，也不是【战意】。
那是他刚刚从夜魔身上“倾听”并“转化”而来的，那份被世界背叛的……【不公】。
他将这缕【不公】之心，如同钥匙一般，轻轻地，递向了那片紧锁的记忆之门。
下一秒，始祖那狂暴的记忆之海，竟奇迹般地……为他敞开了一道缝隙。
苏砚的意识，瞬间被吸了进去。
他“看”到了一切的开端。
那不是一个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而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年轻人。
他天赋绝伦，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星辰，第一个凭借自身之力，将“心法”修炼到极致，触摸到了【元之境】的门槛。
然后，在一次深度冥想中，他也看到了。
看到了那片混沌的情绪源头。
看到了那个……星海彼岸的，垂钓者。
苏砚的心神剧震，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年轻人心中，在那一刻爆发出的、足以让宇宙冻结的……无尽恐惧。
紧接着，画面流转。
年轻人从恐惧中挣脱，他没有选择背负，而是选择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苏砚“听”到了他那绝望而疯狂的低语，那声音跨越了数百年的时光，清晰地回响在苏砚的灵魂深处。
“不能让它看到……”
“这片河里的鱼，太肥美了……”
“必须……必须让味道，变得苦涩，变得难以下咽……”
“斩断‘心’，独尊‘技’！让所有人都变成没有‘味道’的石头！这才是唯一的……活路！”
轰——！
苏砚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弹回，他睁开眼，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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