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西北政法大学历史系女生宿舍的台灯还亮着。白雪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尖划过书页上“商鞅变法”四个字,台灯的光晕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手里捧着的是一本翻得卷了边的《商君书校注》,扉页上还贴着去年去陕西博物馆拍的商鞅方升拓片。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她喃喃自语,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批注,“秦孝公要是再晚死几年,商鞅未必会落得车裂的下场吧?”桌角的保温杯里,枸杞菊花茶已经凉透了,旁边堆着的《史记·商君列传》《战国史》《大秦帝国》原着,书脊上都贴着密密麻麻的便利贴。
作为历史系出了名的“商君迷”,白雪总觉得这个被后世骂了两千多年的改革家,骨子里藏着一种孤绝的浪漫。她甚至在选修课上做过《论商鞅变法中的制度创新与时代局限》的报告,结尾时说:“他像一把烧红的剑,劈开了旧时代的枷锁,也最终被自己点燃的火焰吞噬。”当时教授笑着说她“把法家写成了诗人”。
她总觉得商鞅不应该被车裂,他不会死,他被人救走了,只是后世不知道。
她觉得她有责任把商鞅救下来。
眼皮越来越沉,笔记本上最后一行字只写了一半——“若生在战国,我想问问他,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后悔……”笔尖在纸上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痕,她的额头重重磕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闷响,意识瞬间沉入黑暗。
头痛欲裂。
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太阳穴里搅动,白雪猛地睁开眼,却被刺目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鼻尖萦绕着潮湿的草木气息,不是宿舍里熟悉的香薰味,而是带着泥土腥气的山风,混杂着某种不知名野花的甜香。
“嘶……”她撑着地面坐起来,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一块冰凉的青石上,身上穿的也不是睡觉时的小熊睡衣,而是一袭垂坠感极好的白裙,裙摆扫过草地时,能感觉到绣在上面的兰花图案蹭过脚踝。
这是哪儿?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却不是她那双常年握笔、指腹带着薄茧的手。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不是校园里的麻雀叫,倒像是纪录片里听过的山鹧鸪声。
一段模糊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黑衣刺客的刀光、重剑劈下的风声、指尖凝聚的寒气、还有那个玄衣男子勒马转身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与感激……
“我……救了商鞅?”白雪猛地站起来,白裙在风里扬起好看的弧度。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没有手机,没有钥匙,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就像刚才在梦里,她抬手挡开那柄重剑时的感觉。
难道不是梦?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茂密的山林里,身后是陡峭的崖壁,崖下有块背风的平坦空地,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蜿蜒通向远处,路边还残留着几滴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
“穿书了?”
这个荒诞的念头跳进脑海时,白雪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明明是趴在宿舍桌上睡着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古装剧片场一样的地方?而且……她低头看着白裙上绣的兰花,突然想起刚才那段模糊记忆里,那个被刺客围攻的玄衣男子,确实喊过“白雪姑娘”。
自己穿成了书里那个救了商鞅的白衣女子?那个会法术的白雪?
她试着抬手模仿记忆里的动作,指尖果然泛起一丝凉意,却再也凝聚不起那团能冻住刺客的白光。原主的记忆像破碎的琉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记得自己在终南山修道十年,记得师父说“入世历练方能窥得大道”,却想不起师父的脸;记得刚才出手时的灵力运转,却分不清那是原主的本能,还是自己作为读者的“上帝视角”。
“不管了,先找个活人问问。”白雪顺着小径往前走,白裙被路边的荆棘勾住了一角,她低头去解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躲到一棵老松树后,探出半个脑袋张望。只见一队人马正沿着小径缓缓走来,为首的男子身着玄色锦袍,腰间悬着一柄青铜剑,剑鞘上“守正”二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正是记忆里那个被刺客围攻的人。
是商鞅!
他的鬓角沾着尘土,玄色锦袍的袖口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深色的里衣,显然还没从早上的袭击里完全缓过来。他身边跟着的护卫只剩寥寥数人,个个面带倦色,却依旧保持着警惕,正是赵勇他们。
马蹄声越来越近,白雪的心跳得像擂鼓。她是该出去打招呼,还是继续躲着?作为熟读商鞅生平的历史系学生,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未来的命运——他会在秦国掀起惊涛骇浪,会让一个边陲弱国变成虎狼之秦,也会在秦孝公死后,被新君车裂于咸阳街头。
可此刻他勒马站在崖下的空地上,正低头对赵勇说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山光里显得格外分明,眼神里没有史书上记载的“刻薄寡恩”,只有历经生死后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先生,前面就是青石崖,翻过这道崖就能看到函谷关了。”赵勇指着前面的崖壁,“不如在此歇脚片刻,让马也喘口气。”
商鞅点头,翻身下马。就在他落地的瞬间,目光忽然扫过松树后露出的一角白裙,眼神骤然一紧,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
“谁在那里?”赵勇立刻拔刀,护卫们也瞬间戒备起来。
白雪知道躲不过去,深吸一口气,从树后走了出来。阳光穿过松针落在她身上,白裙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倒真有几分原主“超凡脱俗”的模样。
“是你?”商鞅眼中闪过惊讶,随即松开剑柄,拱手道,“白雪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勇和护卫们也认出了她,纷纷收了兵器,脸上露出感激又敬畏的神色——毕竟早上若非这位会法术的姑娘出手,他们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白雪定了定神,努力模仿着记忆里原主清冷的语气:“我本是随意游历,见此处山势奇特,便在此处歇脚。没想到会再次遇到先生。”话一出口,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心里却在疯狂刷屏:天哪,我真的在跟商鞅说话!他的声音比纪录片里的配音好听多了!
商鞅看着她,目光里带着探究。早上这位姑娘出手如仙似幻,此刻却像个普通的山间游女,可那双眼睛里的清澈,又确实和早上一般无二。他笑了笑:“倒是巧了。我等正要过崖,既然姑娘也在此处,不如一同歇歇脚?”
“好。”白雪点头,心里却在打鼓——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聊“你知道吗,你最后被车裂了”吧?
护卫们解开马缰,让马匹去旁边的小溪喝水,赵勇从行囊里拿出干粮和水囊,递给商鞅一个。商鞅却没急着吃,而是走到崖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雪犹豫了一下,也走了过去。崖下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拂动她的白裙,也吹起商鞅额前的碎发。
“先生似乎有心事?”她轻声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商鞅转过头,看着她:“姑娘可知,我此去秦国,要做什么?”
白雪心跳又开始加速。
来了!历史上的名场面要来了吗?她定了定神,故意露出疑惑的神色:“听闻秦孝公下了求贤令,莫非先生是去应召的?”
“是,也不是。”商鞅拿起水囊喝了一口,目光望向西方,那里是秦国的方向,“求贤令只是引子。秦国积弱百年,河西之地被魏国夺走,宗室贵族把持朝政,百姓困苦,法度废弛……这样的国家,若不变法,再过二十年,怕是要被六国分食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阳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下颌线绷紧的弧度。白雪忽然想起史书里记载的“商鞅三见秦孝公”,第一次讲帝道,第二次讲王道,第三次才讲霸道——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早就装着翻天覆地的蓝图了。
“变法?”白雪故作惊讶,“可是移风易俗,变更法度?这可是会得罪很多人的。”她想起早上那些刺客,说不定就有既得利益者派来的。
“怕得罪人,便做不成事。”商鞅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姑娘可知,上古之时,伏羲画八卦,神农尝百草,黄帝制舟车,哪一桩不是破了旧俗,立了新规?若人人都守着‘祖宗之法不可变’,这天下至今还在结绳记事!”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像是在勾勒一幅看不见的蓝图:“我要在秦国立木为信,让百姓知法信法;要废除世袭,让有功者显贵,无功者虽富亦不能尊;要重农抑商,让粮食满仓;要军功授爵,让士卒敢战……”
说到激动处,他猛地一顿,像是意识到自己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说太多了,自嘲地笑了笑:“让姑娘见笑了,这些都是我胡思乱想的。”
白雪却听得心头滚烫。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不是“胡思乱想”,而是即将改变中国历史走向的商鞅变法!眼前这个男人,此刻还只是个怀揣理想的游士,却已经看清了时代的病灶,握着手术刀准备剖开沉疴痼疾。
“我不觉得是胡思乱想。”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先生说的,是强国之道。只是……”她顿了顿,想起他后来的结局,声音低了些,“这条路,一定很难走吧?”
商鞅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这一路来,他见多了对变法之术的质疑,连老师公叔痤都劝他“循序渐进”,却没想到会在这荒山野岭的崖下,被一个陌生女子读懂了这份艰难。
“难,自然是难的。”他望着远处的山峦,语气平静下来,“会得罪宗室,会引来旧贵反扑,说不定哪天就像早上那样,死在刺客手里。可若是成了,秦国能强,百姓能安,天下或许能早一日结束战乱……这样的事,总得有人去做。”
风从崖下吹上来,带着松涛的声音。白雪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自己笔记本上写过的那句话——他像一把烧红的剑。此刻这把剑还未出鞘,却已锋芒毕露。
“先生可知,您要做的事,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做成过?”她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正因从未有人做成,才更要去做。”商鞅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姑娘修道之人,想必知道‘道阻且长,行则将至’的道理。”
白雪心里一动。是啊,她是“修道之人”,这是原主的身份,也是她此刻唯一能用来回应的立场。她抬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白光——这次不是原主的本能,而是她集中精神后,真的感觉到体内有股气流在涌动。
“这个给你。”她将那缕白光凝结成一枚小小的玉符,递到他面前。玉符通体莹白,上面隐隐浮现出一个“安”字,“这是我用灵力所制的护身符,虽不能挡刀剑,却能预警凶险。先生此去秦国,路途艰险,或许能用得上。”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微不足道的事了。作为历史读者,她改变不了历史洪流,却想护他一程,哪怕只是提前预警一次危险。
商鞅看着那枚玉符,指尖触及的瞬间,感觉到一股温润的气流顺着掌心蔓延开,驱散了早上激战留下的疲惫。他抬头看向白雪,她的眼睛在阳光下亮得像含着光,比早上初见时更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
“姑娘为何要对我如此?”他忍不住问。萍水相逢,两度援手,如今又赠护身符,这份情谊太过厚重。
白雪笑了笑,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或许是因为,我信先生说的‘将来’吧。就像……就像相信黑夜总会过去,太阳总会升起来一样。”
她没说的是,她信的不是虚无缥缈的将来,而是眼前这个男人。是历史书上那个“极身无二虑,尽公不顾私”的商鞅,是她读了无数遍、写了无数批注的改革家。
商鞅握紧了那枚玉符,入手温润,仿佛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度。他郑重地将玉符收入怀中,对着白雪深深一揖:“卫鞅谢过姑娘。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不必记挂。”白雪后退一步,笑着摆摆手,“我本就是随意游历,与先生相逢,也是缘分。前面的路,我就不陪先生走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跟着了。历史的轨迹自有其惯性,她这个“外来者”的出现,已经是变数,不能再过多干涉。
商鞅看着她,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姑娘保重。”
白雪转身,白裙在林间一闪,像一只掠过山岗的白鹭。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
商鞅站在崖边,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手里还握着那枚温润的玉符。赵勇走过来,低声道:“先生,该赶路了。”
他“嗯”了一声,将玉符贴身收好,翻身上马。阳光洒在他的玄色锦袍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走,去函谷关。”
马蹄声再次响起,沿着青石崖下的小径,坚定地向西而去。风里似乎还残留着白裙上的兰花香,商鞅摸了摸怀中的玉符,忽然觉得,前路纵然艰险,却好像多了一份莫名的底气。
而密林深处,白雪靠在一棵树上,看着那队人马消失在山路尽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原主的记忆和自己的思绪还在交织,可她心里却无比清晰——她真的来到了战国,真的见到了商鞅,真的和他在青石崖下,谈了一场跨越时空的话。
“变法宏愿诉知音……”她喃喃自语,忽然笑了起来。或许,她这个来自未来的“知音”,真的能为这段历史,带来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山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钟声,像是在为西行的人送行,也像是在为这个意外闯入的灵魂,敲响新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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