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中洲安全区临时搭建的药庐前，指尖轻轻拂过檐下悬挂的药草束。干燥的艾草与薄荷气息在鼻间萦绕，混着远处传来的隐约兵器碰撞声，像一根细密的针，时时刺着我的心。冰封关的雪该有三尺厚了吧，那些驻守在城墙上的将士们，此刻正顶着寒风与蛮族厮杀。
吱呀——
竹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冷风，我下意识将药篓往怀里拢了拢。蛮牛魁梧的身影堵在门口，青铜兽面甲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沫，身后跟着八个同样披甲的卫士。他们靴底的积雪在青石板上融化成水，蜿蜒成一道道小溪。
苏医仙，蛮牛瓮声瓮气的嗓音震得房梁都在颤，墨先生说您这儿需要人手。 我望着他们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颊，忽然想起三天前在迷雾森林的遭遇。那时我正跪在雪地里挖掘一株濒死的冰魄草，蛮族的狼骑兵已经追到身后。若不是这几个熊系卫士突然从雪堆里暴起，此刻我大概已成了那些失去理智的战士的刀下亡魂。
劳烦将军了。我侧身让开通路，指了指墙角堆叠如山的药草，只是些粗活，怎敢惊动皇家亲卫？
蛮牛黝黑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挠着头走进来。甲胄碰撞声在狭小的药庐里格外刺耳，他却像怕碰坏什么珍宝似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卫士们则自动分成两队，一队守在门外警戒，一队开始将晒干的药材分类归置。
铜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我揭开陶瓮的木盖，浓郁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琥珀色的药液在文火上微微沸腾，水面浮起细小的气泡，像极了冰封关上空炸开的烽火。我用银勺轻轻搅动，目光落在案头摊开的《海药经》上——泛黄的纸页记载着南疆秘术，此刻正指引我将迷雾森林带回的草药转化为救命的药剂。
这是...御寒丹？蛮牛粗粝的手指悬在药瓶上方，却不敢触碰。那些鸽卵大小的药丸裹着一层银霜，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正是用冰魄草的汁液与千年雪莲精炼而成。
我点点头，将刚凝结好的伤药装进竹筒：蛮族巫师用邪术污染了冰封关的水源，将士们饮用后筋骨僵硬。这些丹药能暂时护住心脉，只是...指尖划过竹筒上刻着的北斗七星标记，那是我留给凌苍的暗记，产量终究有限。
窗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我透过窗棂看见墨尘披着月白狐裘站在雪地里。这位狐系谋士永远那么从容不迫，即使在战时也保持着一丝不苟的优雅。他身后跟着二十辆骡车，车厢上覆盖的黑布在风中猎猎作响。
苏医仙深夜炼药，墨某特来送行。他摘下沾雪的玉冠，发间银簪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卫士们正将药箱装车，每个箱子都贴着封条，上面盖着墨尘的私印——一只衔着竹简的玄狐。
我忽然想起凤清羽临行前的嘱托。那位狐系公主狡黠地眨着眼睛，往我袖中塞了枚暖玉：墨先生的人可信，但蛮族的天魔低语能惑人心智，记得在药箱夹层放这个。此刻那枚暖玉正贴着心口发烫，玉里封存的凤凰真火，是唯一能驱散魔气的圣物。
有劳先生费心。我将最后一箱伤药交给卫士，忽然注意到墨尘袖口沾着的墨渍。那是种很特别的朱砂墨，只在绘制军用地图时使用。看来这位狐系谋士不仅在调配兵力，连送药路线都亲自规划过了。
蛮牛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我转头看见他正捧着个陶碗，碗里是我刚熬好的驱寒汤。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这个能徒手撕猛虎的壮汉，此刻竟红着眼眶：俺娘以前...也总在冬天熬这个给俺喝。
药庐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火星。卫士们默默加快了装车的速度，每个人的动作都比刚才轻柔了三分。我忽然明白墨尘为何要派这些熊系卫士来——兔系医者的温柔需要熊系战士的守护，就像冰封关的坚不可摧，终究要靠那些有血有肉的将士用生命去扞卫。
出发！蛮牛猛地将空碗墩在案上，震得药瓶叮当作响。他亲自牵着领头的骡马，卫士们分成前后两队，二十辆骡车在雪地里排成一条长龙。月光洒在车轮碾过的辙痕上，像一条闪光的银链，将中洲的温暖与冰封关的严寒紧紧连在一起。
我站在药庐前目送他们远去，直到最后一盏灯笼消失在风雪深处。案头的《海药经》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书页停留在记载回魂草的那一页。三天前在迷雾森林，我曾看见这种血色的草药在白骨堆里绽放，那时我就知道，这场战争需要的不仅是疗伤的药剂，更是唤醒人心的希望。
炭火渐渐微弱下去，我重新点燃一支火把。药庐外的雪地上，墨尘留下的脚印还清晰可见。那些看似杂乱的足迹，实则暗含兵法阵图——这位狐系谋士用自己的方式，在雪原上布下了一道守护之阵。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暖玉，忽然想起凌苍临行前的眼神。那位狮系帝王将虎符塞进我手中时，金瞳里翻涌的不是杀伐决断，而是如迷雾森林般深邃的温柔。轻烟，他说，九域的春天，要靠你我一同守着。
此刻，我仿佛看见冰封关的城楼上，无数盏灯笼正在风雪中亮起。那是将士们点燃的希望之火，而我们送去的，不仅是疗伤的药剂，更是穿透黑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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