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被那份印着q版烛龙的方案，抽干了所有氧气。
王海林的热情，像一团火，撞上了一座万年冰山。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江导……您觉得，这个方案，有什么问题吗？”他试探着问，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江辰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份精美的方案，推回到了桌子中央。
一个简单的动作。
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王海林的心，猛地一沉。
江辰抬起头，目光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王导，你见过，搏命的烛龙吗？”
“什么？”王海林一愣。
“衔火精炼，照耀九幽。当天地一片混沌时，是它，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火炬，撕开黑暗。它睁眼为昼，闭眼为夜。”江辰的声音很轻，“它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那不是哥斯拉，那也不是什么……蠢萌的宠物。”
“那是一位，燃烧自己，为世界带来光明的，先行者。”
“我们的神话里，每一位，都是这样的先行者。”
江辰的目光，落在方案上那个吐着小火苗的q版形象上。
“我不希望，我们的先行者，最后变成一个，躺在货架上，等待被快消的，毛绒玩偶。”
王海林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引以为傲的市场分析、用户画像，在江辰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我……我明白了，江导，是我考虑不周，我马上回去修改！”他连忙收起方案，像是在收拾一堆滚烫的垃圾。
江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但在王海林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江辰闭上了眼睛。
【真实烙印】。
他将精神力，集中在刚刚王海林的记忆残影上。
这一次，他感知到的，不再是模糊的“不适感”。
随着技能的纯熟，他看到了更深的东西。
那不是创作者对作品的激情，也不是商人对利润的渴望。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目的性的，“操控欲”。
就像一个棋手，在审视着棋盘上的棋子。
而整个《山海经》项目，在他的感知里，就是一颗，可以被利用，被估价，最终被抛弃的棋子。
果然。
这个王海林，不是来填海的。
他是来，抽干这片海的。
……
夜色渐深。
【山海幻境】的创作者宿舍区，大部分房间还亮着灯。
激烈的讨论声，画笔的摩擦声，键盘的敲击声，交织成一曲充满活力的交响。
然而，在某个安静的角落。
一个刚毕业不久，在独立动画界小有名气的年轻人，挂断了一个电话。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电话那头，一个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三百万年薪，只是底薪。另外，还有五百万的签字费，明天就能到你的账上。”
“我们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创作，你只需要带着你现在关于‘英招’的构思，过来就好。”
“我们知道，江导那里给不了你这些。理想固然重要，但年轻人，也得生活，不是吗？”
生活……
年轻人看着自己画稿上，那人面马身，背生双翼，巡视四方的神兽“英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二天。
混乱没有再次发生。
但一种更可怕的，压抑的沉默，开始在基地里蔓延。
三名创作者，悄无声息地，递交了辞职申请。
没有争吵，没有告别。
他们只是收拾好行李，在清晨的薄雾中，离开了这座他们曾经向往的“理想国”。
消息，像病毒一样，在内网论坛炸开。
“听说了吗？张奇他们走了！被一家叫‘幻世’的公司挖走了，年薪翻了十倍！”
“十倍？疯了吧！我们这算什么？为爱发电吗？”
“江导的计划太大了，对抗资本……真的能成功吗？万一项目黄了，我们怎么办？”
恐慌和质疑，开始腐蚀着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
林岚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根据情报，这家‘幻世传媒’，上个月刚在海外注册，资金来源不明。高健查到，它的Ip地址，和之前攻击我们的几个水军账号，有重叠。”
林岚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人才虹吸’，他们的目标，就是瓦解我们的核心创作团队。”
就在这时，餐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是餐盘摔碎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正是那个画出“驳”的年轻画家，阿飞。
他涨红了脸，看着几个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满脸动摇的同事。
“走啊！想走的现在就走！”他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你们是为了什么来的？忘了江导那封信了吗？忘了《精卫》了吗？”
“我是从山里出来的，我没见过什么大钱！我只知道，我画的‘驳’，不想变成他们手里赚钱的工具！”
“我不是为了钱来的！”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一句话，“我是为了……为了我心中的山海！如果这里都容不下这点理想，那去哪里，都他妈一个样！”
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那几个动摇的创作者，羞愧地低下了头。
更多的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是的。
他们不是为了钱来的。
当晚，江辰召集了所有留下来的创作者。
没有在会议室，就在那片他们看过《精卫》的草坪上。
“我知道，有人离开了。”江辰的声音很平静，“我也不怪他们。资本给出的诱惑，确实很大。”
“我无法承诺给大家千万年薪，也无法保证你们能一夜暴富。”
他环视着一张张年轻而坚定的脸。
“我只能保证一件事。”
“几十年，几百年后。当我们的后代，提起这个时代的东方神话时，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又一个肤浅的、被商业逻辑异化的流量快消品。”
“而是一个，宏大的，完整的，充满抗争精神的，神话宇宙。”
“你们的名字，你们画下的每一笔，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这个宇宙的一部分。你们创造的，是‘国之重器’，是这个民族，未来几代人的，精神图腾。”
“而那些离开的人，他们得到的，或许是几年的富足。但他们失去的，是一个，让自己的名字，与文明同在的机会。”
夜风吹过，没有人说话。
但所有人的胸中，都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他们，在创造历史。
与此同时。
基地的监控中心里。
高健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正死死地盯着其中一个屏幕。
他的镜头，锁定了那个国风大师，王海林。
就在刚才，江辰在草坪上发表演讲，凝聚人心的时候。
王海林，却在一个无人的回廊下，与一个正准备离职的年轻设计师，进行着最后的交接。
高健的军用级镜头，缓缓变焦，拉近。
他清晰地看到，王海林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U盘，极为隐蔽地，塞进了那个年轻人的口袋。
在U盘交错的一瞬间。
镜头捕捉到了上面贴着的一行，极小的标签。
【昆仑基地-核心技术部署图V1.2】
高健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声张，只是按下了通讯器上的一个加密按键。
正在草坪上，接受着众人崇敬目光的江辰，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微不可查的震动。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高健发来的一张，高清截图。
U盘，标签，王海林那张儒雅的脸。
江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行政大楼的方向，那里，是王海林的办公室。
他收起手机，对身旁的林岚和高健（通过耳麦），下达了新的指令。
声音，冷静得像冰。
“启动‘迷宫’计划。”
“盯死那个U盘，我要看看，它最终，会流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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