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中心里，死寂被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打破。
安全主管李振，将一个证物袋，放在王建功面前的桌子上。
袋子里，是一块被烧得焦黑的微型电路板。
“王总工，东西找到了。”
李振的话，不带任何情绪。
“在那名质检负责人的个人储物柜里，一个改装过的剃须刀内发现的。高频磁干扰装置，一次性，启动后自毁。”
王建功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稳。
他看着那块小小的、却险些酿成滔天大祸的残骸，浑浊的眼睛里，是后怕，是愤怒，更是无尽的疲惫。
“人呢？”
“国安的人已经连夜带走了，直接从基地内部机场飞的京城。”李振回答，“审讯工作会立即展开。”
危机，解除了。
但王建功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他转过身，穿过人群，一步一步，走到那间被当做临时剪辑室的门口。
门开着。
江辰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素材片段。
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操作着鼠标，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王建功就那么站着，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
他想说些什么。
想说谢谢。
想说对不起。
可那一声暴喝“滚”，还回荡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位在航天领域叱咤风云一辈子的老人，第一次，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面前，感到了局促和羞愧。
他默默地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助理下达了新的指令。
“通知所有单位，故障已排除。”
“准备重新测试。”
“然后，准备火箭转运。”
……
第二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海平面上的薄雾，文昌发射基地那座最高的总装厂房，巨大的闸门缓缓开启。
“轰隆隆……”
一头钢铁巨兽，从黑暗中，驶入晨光。
那是专门用于垂直转运火箭的活动发射平台，一台如同陆地航母般的庞然大物。
而在它的背上，承载着的，是这个国家关于星辰大海的全部梦想。
长征五号b运载火箭。
纯白色的箭体，在朝阳下反射着圣洁的光。它静静地矗立着，箭指苍穹，充满了无言的力量与美。
从总装厂房到发射塔架，不到三公里的路程，转运车却要走上整整两个小时。
每一步，都必须稳如泰山。
道路两旁，站满了自发前来的科研人员和基地官兵。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口号。
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站着，行着注目礼。
这是一种无声的，最庄严的送行。
江辰的团队，占据了最佳的拍摄位置。
高健扛着他那台改装过的摄影机，半跪在地上，镜头随着火箭的移动而平稳推移，将这史诗般的一幕，完美地收录。
林岚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对讲机，不断与基地各部门协调着拍摄细节，声音冷静而高效。
就在这时。
人群分开了一条路。
总工程师王建功，摘下了头上的蓝色工作帽，花白的头发在海风中有些凌乱。
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江辰的面前。
整个拍摄团队的动作，都停滞了。
高健的镜头，下意识地从火箭上，移到了王建功的身上。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老人。
“江导演。”
王建功开口了，嗓音有些沙哑。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对着江辰，对着他身后的高健和林岚，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没有一丝一毫的敷衍。
“谢谢你。”
老人直起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
“你救了它。”
他指了指身后那枚缓缓移动的巨箭。
“也救了我们这群老家伙，一辈子的梦想。”
高健的摄影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镜头里，一个为国铸箭的老科学家，向一个年轻的导演，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一刻，周围所有的科研人员，望向江辰团队的眼光，彻底变了。
不再有排斥，不再有轻蔑。
只剩下，发自内心的敬佩与信赖。
林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那本被珍藏在公文包里的《摄制标准化流程手册》，似乎再也没有拿出来的必要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所坚持的那些冰冷的流程和数据，在眼前这滚烫的一幕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京城航天局总部。
刘主任的办公室里，气氛热烈得像是过节。
“好小子！我就知道没看错人！”刘主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不光能拍片子，还能抓间谍！这是什么神仙导演！”
“老王那个臭脾气，我认识他三十年，就没见他跟谁低过头！居然给江辰鞠躬！这事儿够我笑话他一辈子！”
助理在一旁，也是满脸的激动。
“主任，局里的意思是，后续所有的航天重大项目，包括空间站的后续舱段、载人登月计划……全部授予江辰团队最高级别的拍摄权限！”
“这相当于，我们给了他一张进入中国航天所有核心现场的永久通行证！”
刘主任用力地点点头。
“给！必须给！”
“这样的人才，我们不护着，谁护着？”
他拿起那部红色电话，想了想，又放下。
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文昌。
有些话，必须当面说。
有些功劳，必须当面认。
而此刻，身处旋涡中心的江辰，却异常平静。
他收到了李振发来的加密信息。
“审讯有初步结果。对方是天启资本通过境外渠道收买的，代号‘钟表匠’。但所有证据链到他就断了，对方切割得很干净，无法直接指向肖擎天。”
一个弃子。
江辰看着信息，没有任何意外。
肖擎天这种人，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这次的失败，只会让他下一次的出手，更加隐蔽，也更加狠毒。
真正的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他删掉信息，走出了临时办公室。
发射日，到了。
巨大的发射塔架下，燃料加注已经完成，液氧和液氢带来的低温，让箭体周围的空气都凝结出白色的雾气，缭绕升腾。
江辰的团队，在距离发射塔不到五百米的最佳拍摄点，架设了最后的机位。
倒计时，已经进入最后十分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期待。
高健在他的战位上，一动不动。
林岚做着最后的后勤确认。
江辰站在所有人身后，他没有看监视器，而是拿出了一部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电话。
他拨通了一个视频通话。
电话接通了。
屏幕那头，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回应。
江辰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机的后置摄像头，对准了远处那枚静静等待着指令，即将挣脱引力，冲向星辰大海的白色巨箭。
瘦猴，老马。
该看节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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