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虎从厂里回来，看着院子里那个白色的破铁盒子就来气。三千多块钱买了个摆设，现在还是得用大缸晒水。
“妈的，热死了。”他脱了上衣，汗水顺着胸膛往下淌。
这时王富贵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小扇子：“老虎哥，这天儿热得要命，我爹都跑到小卖部的阴凉地儿坐着去了。”
“你那破扇子管个屁用。”吴老虎瞥了一眼，“要不，咱下河洗去？反正在家也是用凉水，河里还凉快些。”
“下河？好主意！我都好久没下过河了。”
“走，叫上几个人，热闹点。”
消息很快传开。不到半个小时，河边就聚了十来个人。
吴老虎、王富贵自不必说。巩小三听到消息，立马跑来了，还带上了戚愣子。晏小伙正好路过，也跟了来。郑小军本来在马瘸子的赌场输了钱心情不好，听说下河洗澡，觉得能凉快凉快，也来了。
连刘瘤子都凑了过来：“老虎，我也来洗洗，在家里闷死了。”
“行啊，人多热闹。”吴老虎很豪爽。
河边的柳树下，一群年轻人开始脱衣服。
“我日，这水真凉快！”吴老虎第一个跳下河，溅起一大片水花。
瓦盆河在这一段比较宽，有二十多米，水深也刚好，最深的地方能没过脖子。河水很清澈，能看到水底圆滑的石头和游来游去的小鱼。河岸两边是茂密的柳树，树枝垂到水面，形成天然的遮挡。
“老虎哥，你那热水器咋样了？”巩小三一边脱衣服一边问，他总是爱打听这些事。
“别提了，”吴老虎在水里仰面漂着，“让宋师傅那孙子给坑了。花了三千多，装了个废物。”
“三千多！”戚愣子瞪大了眼，“我爹妈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就是，”刘瘤子在岸边试水温，“我要有三千块，能买多少好东西。”
“钱都让钱麻子那王八蛋赚走了。”吴老虎越想越气，在水里用力拍了一下。
王富贵最后下水，还戴着他那块电子表：“我这表防水，进口的，能潜水用。”
“切，显摆啥。”巩小三泼了他一脸水，“下河还戴表，装什么洋人。”
“你懂啥，这叫生活品质。”王富贵不服。
“生活品质？”郑小军阴阳怪气地说，“你爹的钱你花着，当然有品质了。”
王富贵脸一红，但没敢回嘴，郑小军在县城混过，他惹不起。
晏小伙游得不太好，在浅水区扑腾：“老虎哥，你游泳是跟谁学的？游得真好。”
“小时候就会了，”吴老虎很得意，“我们那会儿夏天天天泡在河里，比鱼还精。”
“我也会潜水。”刘瘤子不甘示弱，深吸一口气就潜了下去。
结果没几秒钟就冒出头来，咳嗽不止：“妈的，呛着了。”
大家哄笑起来。
“瘤子，你这技术不行啊。”巩小三调侃。
“我，我年纪大了，平时也不常游。”刘瘤子脸红。
戚愣子不会游泳，只敢在河边的浅水里站着，水刚过腰。他看着其他人在深水区游来游去，很是羡慕。
“愣子，下来啊！”吴老虎喊。
“我，我不会游。”戚愣子老实地说。
“不会可以学啊，”祝大个也下了水，他人高马大，在水里像座山，“我教你。”
祝大个人虽然憨厚，但心肠好，真的开始教戚愣子游泳。
“别怕，放松，身体要平。”
郑小军在一边冷笑：“愣子这样的，学一辈子也学不会。脑子笨，身体也笨。”
“你少说两句。”祝大个皱眉。
“怎么，心疼了？”郑小军故意挑衅。
气氛有些紧张。吴老虎赶紧打圆场：“都是街坊邻居，别闹了。小军，你县城见识广，给我们讲讲城里的新鲜事。”
郑小军这才消停下来，开始吹嘘他在县城的“光辉经历”。
“城里的桑拿浴你们知道不？花二十块，躺在那里蒸，比这河水舒服多了。”
“二十块？”戚愣子吐了吐舌头，“我一个月零花钱都没这么多。”
“所以说你们没见过世面。”郑小军得意，“城里人洗澡都不用自己动手，有人帮你搓背。”
“真的假的？”晏小伙好奇，“男的女的？”
“当然是……”郑小军正要说下去，被吴老虎打断了。
“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
几个人在河里又泡了半个小时。刘瘤子不停地吹牛，说自己年轻时游泳多厉害，结果一个狗刨式都游不好。巩小三总是搞恶作剧，偷偷潜到别人脚下抓脚踝。王富贵嘴上说自己的手表不怕水，可还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电子表。
“福来怎么不来？”晏小伙问，“这么热的天，他在家干啥呢？”
“他忙着弄他那录音机，天天跟老头老太太聊天。”王富贵说，“整天说什么记录村史，不知道有啥意思。”
“人家有文化，咱不懂。”祝大个老实地说。
“文化有个屁用，”郑小军不屑，“能当饭吃？还不是得靠手艺吃饭。”
“那铁蛋呢？他也不来。”刘瘤子问。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老虎和铁蛋现在的关系很微妙。
“铁蛋那人，”吴老虎脸色有些不自然，“太死脑筋。不知道变通。”
“就是，”王富贵赶紧附和，“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古板。”
“人家是当过兵的，有原则。”祝大个为赵铁蛋说了句话。
“原则？”郑小军冷笑，“原则能挣钱吗？你看老虎哥，灵活变通，厂子办得红红火火。”
“算了，不说他了。”吴老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咱们几个正好，人多了反而不自在。”
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山变成了黛色的剪影。河面上起了一阵凉风，带着水汽和柳叶的清香。
“该上岸了。”刘瘤子说，“再泡下去该感冒了。”
大家陆续上岸，河风一吹，身上凉爽得很。戚愣子虽然没学会游泳，但也很开心，觉得今天过得很充实。
“明天还来不？”晏小伙问。
“来，肯定来。”吴老虎擦着头发，“以后每天都来，比在家冲凉水强多了。”
“那就这么定了。”王富贵也很兴奋，“咱们就在这个时间。”
从那以后，这群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河边洗澡。他们占据了河的这一段，成了固定的活动。
而村里其他的年轻人，比如左向阳、林福来，以及那个让人猜不透心思的赵铁蛋，则选择了不同的消暑方式。
林福来还是喜欢在家里用水缸里的水冲洗，他觉得比较干净卫生，也不想参与这种热闹的群体活动。
左向阳偶尔会和祝大个一起，但更多时候会跟赵铁蛋去河的上游，那里更僻静。他们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
至于赵铁蛋，自从和吴老虎关系僵化后，他更习惯独来独往。如果真的热得受不了，他会选择深夜或者清晨，去河的更上游洗澡，绝不会和吴老虎那帮人撞见。
村里的年轻人就这样自然地分成了几个圈子，按照各自的性格和关系，选择了不同的消暑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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