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如同稀释的牛奶，勉强照亮了“恶魔餐桌”狰狞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清冷，与那股来自地底的、冰冷的“异味”混合，吸入肺中带着一股奇异的刺痛感。
行动在即，临时营地里的气氛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井然有序。苏小婉是这台精密仪器的核心处理器。她再次确认了所有传感器的数据，将最后一段能量波动低谷期的预测模型发送到林风和自己的便携终端上。
“根据模型，最佳潜入窗口在日出后十五分钟开始，持续约三十三分钟。届时守卫能量信号最为微弱，环境背景辐射也利于我们行动。”她的声音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所有电子设备已切换至最低功耗及屏蔽模式。”
林风蹲在地上，正仔细检查着那捆特制的、掺有记忆合金纤维的登山绳。这是他们进入那深不见底的裂缝的关键。他粗壮的手指灵活地检查着每一个锁扣和绳结，神情专注得如同正在拆解一枚炸弹。“这玩意儿要是关键时刻掉链子，咱们就可以直接体验‘无障碍速降’直达地狱了。” 他嘟囔着，用力拉了拉绳子，确认其强度。
“绳索抗拉强度经过测试，可承受超过五吨的瞬间拉力。只要锚点牢固，理论上不存在‘掉链子’的可能。”苏小婉头也不抬地回应，同时将几个微型环境监测贴片递给林风，“进入后，每隔一段距离在隐蔽处贴上这个，我需要构建内部环境模型。”
“理论上……” 林风学着苏小婉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但还是接过贴片，小心地收好。
叶晚晴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忙碌。她没有具体的任务分配，显得有些无措。她试着学林风的样子去整理自己的小背包，把里面的素描本、彩笔、还有那个苏小婉给的高频音叉拿出来，又按照原样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反复了几次，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以此来平复内心的不安。
林风瞥见了她的动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她面前。他伸出手，不是拍头，而是轻轻帮她把因为紧张而有些歪斜的防护服领口整理好，又把那个挂在脖子上的、装着陈默给的雷击木牌和“石头”给的护身符的小袋子，仔细地塞进衣服最里层，贴肉放好。
“别紧张，”他的声音放得很柔，与刚才检查绳索时的粗犷判若两人，“就跟在我们后面，你的眼睛和耳朵，就是我们最重要的‘探测器’。感觉到什么，轻轻碰我一下就行，不用说话。”
叶晚晴抬起头，看着林风近在咫尺的、带着安抚笑容的脸，用力点了点头，小手悄悄握紧了拳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苏小婉也走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三个只有纽扣大小的微型耳麦。“内部通讯器。加密频道，有效范围五百米。如果失散，或者需要紧急沟通，按下侧面开关。”她亲自将一个耳麦递给叶晚晴，并示范如何佩戴，“注意，非必要，保持静默。电磁波在特定结构内也可能被探测。”
叶晚晴学着苏小婉的样子，小心地将耳麦塞进耳朵，然后好奇地眨了眨眼，似乎对这种小玩意儿感到很新奇。
准备工作进入最后阶段。林风负责寻找最合适的锚点。他看中了一块深深嵌入地面、形状如牛角般的巨大玄武岩。他走过去，双臂抱住岩石，低喝一声，全身肌肉贲张，竟是微微晃动了一下，测试其稳固性。“嗯，够结实，看来‘恶魔’的餐桌腿质量还行。”
苏小婉则利用最后的时间，再次校准了她的主控平板与所有子设备之间的同步。她甚至模拟计算了不同体重（主要是林风和她们两个女性的差异）下，绳索下降的速度和可能产生的摆动，并将数据共享。
叶晚晴看着林风测试岩石，又看看苏小婉屏幕上那些飞快滚动的、她完全看不懂的数据和曲线，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混合着茫然和崇拜的光芒。她悄悄走到苏小婉身边，小声问：“小婉姐姐……这些……数字……能打败下面的‘坏东西’吗？”
苏小婉操作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她侧过头，看着叶晚晴那双不掺任何杂质的清澈眼眸，沉默了一秒，回答道：“数据是武器的一种。但最终击败敌人的，是使用武器的人，以及……”她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以及正确的‘时机’和‘方法’。”
这个回答似乎有些深奥，叶晚晴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所有装备检查完毕，锚点设置牢固，绳索也已固定。林风将主锁扣在自己和苏小婉、叶晚晴的安全带上，做了最后一次安全检查。三人站在那幽深的裂缝边缘，下方是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一股混杂着陈腐泥土和微弱金属腥气的冷风从下方倒灌上来，吹得人衣袂翻飞。
“我第一个下去，”林风深吸一口气，语气不容置疑，“苏研究员第二个，晚晴你跟在苏研究员后面。记住，下降速度要慢，注意岩壁，随时保持三点支撑。有任何情况，立刻示警。”
他看向苏小婉，苏小婉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他又看向叶晚晴，女孩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坚定了许多，她学着苏小婉的样子，也用力点了点头。
林风最后调整了一下静默臂环，将其功率调到最大，然后抓住绳索，面向岩壁，双脚稳稳地蹬在边缘，身体向后仰去。
“我下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开始沿着绳索，稳健地向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降去。他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只有绳索上传来的有规律的晃动，表明他正在稳步下降。
苏小婉在等待了预定的时间后，对叶晚晴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也毫不犹豫地抓住绳索，动作干净利落，如同完成过无数次演练，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
现在，裂缝边缘只剩下叶晚晴一人。她低头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听着下面传来的、放大了无数倍的、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以及那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空洞的呼吸”和“沙沙”声，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小小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她耳朵里的微型耳麦，传来了林风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沉稳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响起：
“晚晴，别怕。看着你面前的岩壁，一步一步来。我就在下面。”
与此同时，苏小婉清冷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下降角度七十五度，岩壁有足够支撑点。按照我教你的方法，控制呼吸，节奏放缓。”
两个声音，一个温暖如山岳，一个冷静如清泉，透过小小的耳麦，穿越了冰冷的黑暗，清晰地传递到她心中。
叶晚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那根连接着同伴的、冰冷的绳索，学着苏小婉的样子，转身，面向黑暗，将生命的重量交付于手中的绳索和下方的同伴，毅然地，踏出了第一步。
上方，黎明的阳光终于完全跃出了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芒洒在黑色的岩石上，却无法照亮那深不见底的裂缝分毫。三人如同被大地吞噬，消失在“恶魔的食道”之中，只有那根微微晃动的绳索，是他们与外部世界最后的、脆弱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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