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禁足生涯,始于景和三年六月初一 。小院的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仿佛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喧嚣与纷扰。父亲林宏的怒斥、苏府的冷遇、市井的流言……皆被挡在了门外。院内,只剩下他一人,以及角落里那些沉默的陶罐、铜器和弥漫不散的淡淡酒糟气息。
最初的半日,是极致的寂静。无人打扰,甚至连平日里总会蹦跳着跑来缠他下棋的林月,也被严令禁止靠近这处“是非之地”。只有一日三餐,会由一个面生的粗使婆子默默送到院门口的石阶上,不敢多看他一眼,也不敢多停留一刻。
这种被孤立、被审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林砚的心性,早在前世的加班熬夜和今生的生死穿越中磨砺得足够坚韧。他深知,愤怒和抱怨毫无用处,唯有将不利转化为有利,才是破局之道。
这禁足令,某种程度上,反而给了他一段无人窥探、心无旁骛的宝贵时间。
他的目光投向那些实验器具。之前的“烧春”乃至初步成功的“烧刀子”,虽证明了技术的可行性,但距离他心目中的“商品”还相去甚远。口感辛辣粗糙,度数不稳定,杂质也多,全凭他现代人的知识硬生生摸索出来,用于应付突发状况或初步试探尚可,若想以此为资本,还远远不够。
“也好,便趁此机会,好生打磨一番。”林砚自语道,眼中闪过一丝专注的光芒。逆境,从来都是他最好的催化剂。
禁足的第一天下午,他便全身心投入了对蒸馏技术的改进中。没有小翠帮忙跑腿,所有事情都需亲力亲亲为。他仔细检查了冷凝装置的每一个接口,用湿泥和耐热的布条进行加固密封,减少酒汽的逃逸。他反复试验不同的火候曲线,记录下何时该用猛火催沸,何时该转为文火慢蒸,以追求更纯净、更稳定的酒液流出。
温度控制是关键。他无法制造温度计,便依靠最原始的经验——观察酒液滴落的速度、冷凝管外壁的温度以及蒸汽涌出的状态来判断。每一次微小的调整,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致的观察。
日子便在一次次点火、蒸馏、观察、记录、品尝、调整中循环往复。寂静的小院里,终日弥漫着越来越浓郁、也越来越纯正的酒香。那香气不再是最初的刺鼻糙烈,而是逐渐变得醇厚、绵长,层次分明。
他用于接酒的坛子也换成了更小的陶瓶,便于分批收集不同时间点流出的酒液。他发现,最早流出的部分(酒头)杂质最多,口感暴烈;中间部分(酒心)最为纯净醇和;而最后流出的部分(酒尾)则水味较重,香味淡薄。“掐头去尾取中段”,这条现代酿酒的金律,在他无数次实践中得到了验证。
随着工艺的稳定,他对酒精度数的控制也越发精准。通过控制发酵程度、蒸馏次数以及截取酒液的比例,他已能大致掌握最终产物的烈度。
约莫禁足第五日的黄昏,夕阳的金辉洒满小院。林砚望着面前三个陶瓶中澄清如水、却香气迥异的液体,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他取来三个洁净的白瓷杯,逐一倒入少许,准备进行最终的品评定名。
他首先举起第一杯,酒液清透,香气淡雅。他浅尝一口,口感柔和,约莫三十多度,入口微甜,余味干净,带着淡淡的粮食香气,并无一般低度酒的酸涩感,反而有一种清泉般的甘洌。
“此酒清雅怡人,柔和甘润,如月下清露,适合日常小酌,文人雅集,或……”他顿了顿,想起某个身影,“或女子浅尝。便唤作‘月露’吧。”
接着,他举起第二杯。酒色依旧清澈,但香气明显更为浓郁奔放,隐隐有压过“月露”之势。入口醇厚,力道十足,约四十多度接近五十度,但经过充分陈化和精心勾调,并无劣质高度酒的呛辣感,反而圆润饱满,回味悠长。
“此酒醇厚有力,却不失风度,烈而不呛,醇而不腻,正合宴饮酬酢,宾主尽欢。可为‘风宴’,宴席之风,亦是风流之风。”
最后,他目光落在第三杯上。这杯酒液看似与前两者无异,但细闻之下,一股极其凛冽、几乎刺鼻的强烈气息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抿了一口,一股灼热感瞬间从舌尖蔓延至喉头,力道刚猛霸道,至少有五十度以上,如同雷霆过喉,但奇异地是,那股强烈的冲击之后,留下的却是一种极致的纯净和炽热的余韵。
“好烈的酒!”林砚自己都微微咋舌,“此等烈酒,非寻常人能消受。然其性刚烈纯净,可暖身驱寒,可壮胆魄,或赠豪侠之士,或于军旅严寒之地,当有奇效。便叫‘霆烈’吧,取雷霆之势,刚烈之性。”
月露,风宴,霆烈。三种截然不同的酒,代表着他工艺的成熟和对市场需求的初步思考。而那原本粗糙的“烧刀子”之名,已不足以涵盖它们。
他提起笔,在一张新铺开的粗纸上写下三个字:“甑霞酿”。
甑,乃蒸馏之器;霞,喻酒色澄澈如霞光,亦暗喻饮后微醺如坠云霞。这个名字,既点明了工艺,又带上了几分风雅意境,远比直白的“烧刀子”更符合此世的审美,也更利于日后推广。
他看着纸上墨迹未干的三个新品名与“甑霞酿”这个总称,心中渐渐勾勒出一幅蓝图。禁足令困住的是他的身体,却困不住他的思维。外界风波未平,他正好借此蛰伏,积蓄力量。
然而,就在他凝神思索之时,院墙之外,似乎又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不可闻的窸窣声,很快又消失了。
林砚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丝冷然的弧度。
看来,即便是禁足,某些人的“关心”,也从未停止。
他不动声色,继续提笔,在“甑霞酿”旁细细标注三种酒的特点与适宜场合,仿佛全然未觉。
这方小院,是他的牢笼,亦是他的堡垒。而手中的“甑霞酿”,便是他精心打磨,准备破笼而出的第一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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