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江宁城在薄雾与渐起的市声中苏醒。林砚自那日荒院蒸馏险些被兄长撞破后,行事愈发谨慎,一连数日未曾再去那小院,白日里只安心读书、跑步,将“安分守己”四字做到了极致。
这日刚用过早膳,兄长林瑾便踏入了他的小院。林瑾今日穿着一身藏青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更衬得身姿挺拔,眉宇间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眼神却锐利如常。
“二弟,今日可有事?”林瑾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林砚放下手中那本做样子的《论语》,起身应道:“并无他事,大哥可是有吩咐?”
“苏州分号新到一批蜀锦,成色极佳,我要去城北龙湾码头验看入库。你既无事,便随我同去,认认货,也瞧瞧码头上的规矩。”林瑾语气不容置疑,目光在林砚脸上停留一瞬,似是随口又道,“整日闷在府里读书,也需透透气,劳逸结合。”
林砚心知这绝非简单的“透气”,更像是上次荒院之事后,兄长某种不放心下的“带教”与观察。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恭顺应道:“是,全听大哥安排。”
兄弟二人出了府门,并未乘车,只带着两名精干随从,步行前往北码头。晨风微凉,吹拂着林砚的衣袂。他沉默地跟在林瑾身后半步之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沿途街景。
越靠近北码头,空气里的水汽与喧嚣便愈浓。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船工的号子、货包落地的闷响、商贾讨价还价的喧哗、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轱辘声,还有空气中混杂的河水腥气、货物尘土以及不知名香料的味道,共同构成了码头独有的蓬勃生命力。
林家的货栈就在码头显眼处,几大捆用厚实油布精心包裹的货物堆放在临时划出的区域旁,上面清晰地盖着“林记”的朱红印记。老掌柜王德邻早已候在一旁,见林瑾到来,忙上前行礼,脸上带着恭敬与些许紧张。
“大少爷,二少爷。”王掌柜递过一本湿了边角的货单,“苏州分号的新货到了。蜀锦两百匹,苏缎三百匹,还有一百匹新式的‘织金锦’,均已卸船,请您过目。”
林瑾微微颔首,并未立即去看那堆昂贵的丝绸,而是先走向货堆,伸出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在一匹锦缎的包裹上按了按,感受其下的质地与紧绷度,又俯身仔细查看了油布捆扎的绳结是否牢固,沾了泥水的边角是否有破损。
“途中可还顺利?”林瑾边检查边问,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压力。
“回大少爷,一路顺风顺水,只是前日在镇江段遇了阵急雨,耽搁了小半日,好在油布裹得严实,并未沾湿内里。”王掌柜小心翼翼地回答,同时示意伙计解开一匹锦缎的包裹。
深青色的锦缎被展开一角,在晨光下流淌出柔和而华丽的光泽,其上繁复的缠枝莲暗纹精致非常。林瑾用手指捻了捻布料,又对着光仔细查看密度和染色均匀度,微微点头:“嗯,确是上品。速点验入库,仔细些,莫出了差池。”
“是,是!”王掌柜松了口气,连忙招呼伙计们忙碌起来。
林砚在一旁静静看着,将兄长验货的每一个细节、与掌柜对话的分寸,都默默记在心里。这并非书本上的知识,而是实实在在的经商之道,关乎巨大的利益与风险。
他的目光看似追随兄长,实则借着角度,飞快地扫视着整个码头。林家货栈斜对面约百步之遥,便是高家的药材行仓库,同样有船只正在卸货。一箱箱打着“高”字标记的樟木箱被苦力们小心地抬下船,可见其内物品之贵重。
就在这时,林砚的目光倏地一凝。
只见高家药材行的少东家高俊,正站在他家仓库前的石阶上,并未关注自家卸货,反而面带笑容,与一名身着藏蓝色绸衫、头戴方巾、气质略显精干的中年男子低声交谈。那男子林砚有些印象,似乎是常在知府衙门行走的一位刘师爷!
两人言谈看似随意,高俊甚至抬手笑着虚指了一下林家货栈的方向。那刘师爷顺着方向瞥了一眼,嘴角也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随即又对高俊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拱手告辞,转身汇入码头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高俊站在原地,目送刘师爷离开,脸上那虚伪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毫不掩饰的阴鸷与算计。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林家货栈,精准地捕捉到了正在验货的林瑾,以及站在一旁的林砚。
四目遥遥相对。
高俊的嘴角重新扯出一丝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轻蔑、挑衅,以及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他并未有其他动作,只是那么看着,仿佛在欣赏即将落入网中的猎物。
林砚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极其自然地微微侧过头,仿佛只是在观察旁边另一艘正在靠岸的漕船,避开了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
“看什么如此出神?”林瑾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已验看完货物,正用一方素帕擦拭着手指。
林砚回过神,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懵懂与一丝对码头繁忙景象的“新奇”,低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码头百业汇集,真是热闹。大哥每日要打理这般多的生意,实在辛苦。”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绝口不提高俊与官府师爷的密谈。
林瑾闻言,目光也扫过喧嚣的码头,最后在高家仓库方向略一停顿,眼神微冷。他并未看见刚才那一幕,但显然对高家的存在心知肚明。
“繁华之下,暗流涌动。”林瑾的声音压低了些,仅容兄弟二人听见,“高家主营药材,根基深厚,却似总不满足。近来其动作频频,不仅与官府往来密切,似乎……对丝绸行当也生了兴趣。”
他顿了顿,看向林砚,语气带着告诫,也更像是一种提点:“商人以和为贵,但亦需眼明心亮。有些饿狼,并不会因你退让便饱足,反会得寸进尺。记住了,在这江宁地界,我林家的东西,谁也动不得。”
林砚心头一震,垂首应道:“是,小弟谨记大哥教诲。”
兄长这番话,分明是意有所指!难道林家早已察觉高家的觊觎之心?
回府的路上,林砚沉默了许多。兄长林瑾的那句“饿狼”,与高俊那阴鸷玩味的眼神、还有他与知府衙门师爷的密谈,如同几块冰冷的碎片,在他脑中逐渐拼凑出一幅隐约却危险的图景。
高家,这条盘踞在江宁的地头蛇,果然已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林家这座金山。而官府的身影,似乎也已悄然掺杂其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原本只想在这异世偏安一隅,悠闲度日,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看似富足安宁的林家,实则已站在了风口浪尖。
林砚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将码头上看到的那一幕,以及兄长的话语,深深镌刻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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