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文雄驾驶着一辆半旧的黑色福特轿车,混在几辆吱呀作响、装载着蔬菜瓜果的驴车和零星几个挑着担子、缩着脖子早起出城办事的行人中间,耐心而焦灼地等待着守城士兵的盘查。冬日的清晨,寒气刺骨,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雾。
“干什么的?这么早出城?”一个穿着臃肿棉军装、帽檐压得很低、嘴角还挂着昨夜残梦痕迹的士兵,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玻璃,语气带着被扰清梦的烦躁。
佐藤文雄早已换下平日彰显身份的绸缎长衫,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棉布长袍,脸上堆起生意人惯有的、略带谦卑和讨好的笑容。他熟练地摇下车窗,先将一包未开封的“老刀牌”香烟塞到士兵手里,同时亮出了一张盖有“文华衣庄”模糊印章的货单,语气自然流畅,带着一丝为生计奔波的无奈:“老总辛苦,这么冷的天还得站岗。小可是城里‘文华衣庄’的,去城外对弈山脚下几个村子收些老乡自家织的土布。如今这世道,城里洋布价钱飞涨,收点土布,好歹能补贴下铺面,混口饭吃。”他眼神坦诚,话语合乎情理,将一个精打细算的小商人形象演绎得恰到好处。
那士兵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香烟,又眯着眼扫了扫那张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货单,“把车门和后备箱都打开,例行盘查,最近金佛失窃和共党活动频繁,都得检查”,佐藤文雄来你忙说,对对,得好好检查,这金佛可是我们得国宝,不能让盗匪得逞呀!士兵见他很配合,就简单查验了一番后,挥了挥手,含糊道:“走吧走吧,早点回来!最近城外可不太平,听说有胡子活动,自己小心点!”
“诶,好嘞,多谢长官提醒!”佐藤文雄连连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将车驶出了幽深的城门洞。当车辆完全脱离城门阴影,驶上城外相对开阔的土路时,他才感觉那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但后背内衣已然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所浸湿。与霍震霄那种随时可能暴起发难的亡命徒周旋,其精神压力,丝毫不亚于面对这些手持钢枪的兵痞。
车辆离开相对平坦的官道,转而拐上一条通往东北方向的、更为狭窄崎岖的土路。路况立刻变得恶劣起来,车轮碾过被冻得坚硬的车辙和裸露的碎石,发出单调而令人不安的“咯噔”声,车身剧烈地颠簸着,仿佛随时会散架。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与人气,冬日的田野显露出它原本的荒芜与寂寥。目光所及之处,是大片大片休耕的土地,覆盖着枯黄的草茎和未融的残雪,在凛冽的寒风中如同波浪般起伏,发出簌簌的呜咽。远处,几个低矮的村落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土灰色甲虫,仅有几缕稀薄得仿佛随时会断开的炊烟,有气无力地升向铅灰色的天空,更添几分苍凉。
随着车辆不断向东北方向深入,远方天际那原本模糊的山峦轮廓,逐渐变得清晰、雄浑起来。那便是盛京有名的 “对弈山”。此刻,冬日特有的“弈山晴雪” 壮丽画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佐藤文雄眼前。只见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峰,如同披上了巨幅的白色绸缎,自山腰以上,尽被皑皑白雪覆盖,纯净无瑕,在清晨越来越明亮的阳光照射下,反射出令人无法逼视的、钻石般璀璨耀眼的光芒。巍峨的山体映衬在蔚蓝如洗的天幕之下,色彩对比鲜明到了极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神圣的威严与美感。仔细看去,在那一片耀眼的银白之中,又有点点墨绿顽强地穿透雪层,那是山脊峭壁上傲然挺立的苍松翠柏,形成了无数巧夺天工的 “白玉嵌翠” 奇景。对弈山因其山势高峻,气温远比平原寒冷,冬日的积雪往往能存续数月之久,远望如同戴上了一顶永恒的白玉冠冕,数十里外便可清晰望见,成为这片土地上无可替代的醒目坐标。
然而,这壮丽雄奇的自然美景,在佐藤文雄眼中,却激不起半分诗情画意,只化作了沉甸甸的危机感与对未知的恐惧。这纯净的雪白之下,不知掩盖着多少险恶的陷阱与杀机。他紧握着冰冷的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按照记忆中那份简陋地图的标示,在一个几乎被枯黄荒草完全掩盖的岔路口,毫不犹豫地拐了进去。
山路如同受伤的巨蟒,蜿蜒盘旋,愈发陡峭难行。路边的景象也陡然一变,茂密幽深的原始森林取代了开阔的田野,将道路紧紧包裹。参天的古木光秃着枝桠,如同无数扭曲的、伸向天空乞求的黑色臂膀,相互交织,遮天蔽日,只在雪地上投下斑驳陆离、变幻不定的诡异阴影。林间寂静得可怕,唯有寒风穿过密林深处时,发出的那种如同冤魂哭泣般的尖利呜咽,以及车辆引擎因负载过重而发出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沉闷咆哮,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人的耳膜与神经。
车轮在积雪与泥泞混合的湿滑路面上艰难地抓地前行,不时发生侧滑,溅起混浊的雪泥。佐藤文雄全神贯注,精神绷紧到了极限,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不断扫视着道路两侧那些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阴暗密林。他仿佛能感觉到,在那无数棵树木的背后,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缝隙,默默地注视着这辆闯入他们领地的不速之客。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沿着脊椎缓缓爬升。
突然!“吱嘎——!”
一声尖锐刺耳、绝非鸟类鸣叫的哨音,猛地划破了山林的死寂!
几乎就在哨音响起的同一瞬间,道路前方约十丈处,猛地从两侧林中滚出三四截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大树干!这些树干上不仅绑满了尖锐的荆棘,更可怕的是,还密密麻麻地嵌入了生锈的铁钉和破碎的瓷片,形成了一道狰狞无比的路障!
“有埋伏!”佐藤文雄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猛踩刹车!
轮胎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黑色痕迹,车辆险之又险地在距离路障不足一丈处停了下来,车头几乎要撞上那些致命的尖刺。然而,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车两侧的密林中便“呼啦啦”如同鬼魅般窜出七八条人影!
这些人个个用脏兮兮的黑布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双闪烁着凶残、警惕与贪婪光芒的眼睛。他们穿着五花八门、臃肿破旧的棉袄或皮袄,有些人甚至反穿着羊皮袄,让白色的羊毛露在外面,与雪地融为一体,显然是善于利用环境的老手。他们手中拿着枪,这些人动作迅捷,配合默契,瞬间便将这辆孤零零的轿车团团围住,所有武器的锋芒,齐刷刷地对准了驾驶室内的佐藤文雄。
这幽深的、人迹罕至的原始山林,突然出现一辆格格不入的现代汽车,无疑成了最醒目的靶子。这些,显然就是盘踞在此的拜火教!
一个身材格外魁梧、似乎是头目的蒙面大汉,两步跨到驾驶室旁,用手中那杆老套筒步枪的枪管,粗暴地敲打着车窗玻璃,发出“咚咚咚”令人心悸的闷响,瓮声瓮气地吼道:“妈了个巴子的!给老子滚下来!懂不懂山里的规矩?这地方也是你他妈能开车乱闯的?”
冰冷的枪管隔着玻璃几乎要戳到脸上,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佐藤文雄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但他深知,此刻越是惊慌,死得越快。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失控的恐惧,脸上肌肉僵硬地调动着,努力维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了的、恰到好处的倨傲。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缓缓摇下车窗,冰冷刺骨的山风瞬间灌入车内,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凶神恶煞的头目,用清晰而沉稳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
“诸位好汉,在下佐藤文雄,并非误闯宝地,乃是特来拜会服部半藏先生!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相商,烦请诸位通禀一声!”
“服部半藏?”那蒙面头目闻言,举着枪管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他迅速与其他匪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困惑。服部半藏这个名字,在拜火教内部也属于极高的机密,普通的中下层头目和教徒根本无从知晓其名讳。这个开着汽车、穿着长衫、看起来像个文明书生的家伙,竟然一张口就直呼其名,而且语气如此肯定,神态如此镇定……
头目眼中的凶悍戾气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审视、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上下下、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着佐藤文雄,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花来,似乎在极力判断他话语的真伪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骇人来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找服部先生有什么事?”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强硬,但已经少了几分立刻就要杀人越货的决绝。
“在下佐藤文雄,”佐藤文雄心中稍定,知道名头起了作用,语气更加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压力,“受一位重要的友人所托,带来服部先生必定感兴趣的消息。具体事宜,关系重大,需当面与服部先生详谈。还请诸位好汉行个方便,代为引路。若是无意中耽搁了,误了服部先生的大事,恐怕……”他话没有说完,但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自明。
他这番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来意和非同一般的背景,又隐晦地施加了压力,让这些看似凶悍的土匪头目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擅自做主。那蒙面头目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显然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之中。犹豫了片刻,他回头对身旁一个机灵些的土匪低声快速耳语了几句。那土匪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佐藤文雄一眼,随即转身,如同猿猴般敏捷地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茂密阴暗的丛林深处,显然是火速回去报信了。
“给老子老实待在车里等着!别耍花样!”头目转回头,对佐藤文雄恶狠狠地吼了一嗓子,依旧持枪严密戒备,但他和手下土匪的姿态,已然不像刚才那样剑拔弩张,充满了立刻见血的杀意。
佐藤文雄坐在冰冷彻骨的车厢里,表面维持着镇定,内心却如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暗暗庆幸自己赌对了第一步,服部半藏的名头果然如同护身符,暂时镇住了这些亡命之徒。同时,他也通过这严密的盘查和迅速的报信机制,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拜火教在此地盘踞之深、组织之严、戒备之森严,远非普通山匪草寇可比。
时间在死寂般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山林间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吹得光秃的树枝发出鬼哭般的尖啸。佐藤文雄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以及牙齿因寒冷和紧张而忍不住微微打颤的细微声响。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依靠疼痛来维持着最后的冷静。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就在佐藤文雄几乎要被这无尽的等待和寒冷冻僵时,那个报信的土匪才气喘吁吁、满头热汗地跑了回来,附在头目耳边急促地低语了几句。头目一边听,一边用惊疑不定的目光再次打量了佐藤文雄几眼,最终,他似乎得到了明确的指令,用力一挥手,示意手下搬开部分路障,然后对佐藤文雄粗声粗气地道:“跟我们走!车子就扔这儿,没人敢动!记住,蒙上眼睛!”说着,扔过来一条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黑布。
佐藤文雄心中无奈,却也只得依言下车。瞬间,凛冽的山风几乎要将他吹透,他打了个寒噤,用那条脏兮兮的黑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顿时,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剩下听觉、触觉和那令人不安的寒冷被无限放大。他被两个土匪一左一右粗暴地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山林更深处走去。山路崎岖湿滑,积雪没脚,冰冷的雪水渗入鞋袜,刺骨的寒意直达心肺。四周是望不到边的黑暗与未知,只有土匪们粗重的喘息声、踩碎冰雪的“咔嚓”声、以及林深处不知名野兽偶尔传来的凄厉嚎叫,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行进乐章。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深渊的边缘,压抑与恐惧如同浓雾般将他紧紧包裹。
而此刻,在对弈山深处,那个依托天然溶洞群扩建而成、终年弥漫着淡淡硫磺气息的拜火教大本营里,服部半藏和赫连铁树早已接到了前方眼线用驯养的山鹰传来的第一波消息。不久之前,他们已经收到了来自黑密宗和军部得双重密报,明确告知近期会有一位名叫佐藤文雄的“商人”前来联络,协商共同夺取金佛之要事。
大殿内,服部半藏正跪坐在一张铺着完整虎皮的矮桌前,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鹿皮,反复擦拭着一把造型古朴、刃口流动着幽蓝寒光的日本武士短刀。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而教主赫连铁树则像一头被关在笼中的暴躁巨熊,在宽敞的洞窟内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踏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他那铁塔般的身影被火光投射在岩壁上,显得愈发庞大而具有压迫感。
“服部先生!”赫连铁树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声音如同闷雷般在洞窟内回荡,震得火苗都似乎晃动了一下,“这佐藤文雄……底细摸清了吗?靠不靠谱?乌恩兄弟的仇还没报,现在又要跟他们合作?!”他铜铃般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怀疑与愤怒。
服部半藏擦拭短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赫连君,你的愤怒,我理解。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亦需懂得审时度势,借力打力。九鬼隆盛的社团势力很大,也是大日本帝国的重要力量,来的人已非单纯的商人或地下势力。
当佐藤文雄被除去眼罩,短暂地适应了洞窟内昏暗跳跃的光线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暗凛。他看到了那个端坐如钟、气息如同深渊般难以测度的服部半藏,也看到了旁边那个如同人形凶兽、眼神凶狠得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赫连铁树。洞窟四周,影影绰绰地站立着不少精悍的教徒,眼神麻木而充满敌意。
“佐藤文雄,见过服部先生,赫连教主。”佐藤文雄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与不适,迅速整理了一下被树枝刮得有些凌乱的长衫,努力挺直腰板,保持镇定。他先用日语向服部半藏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日式礼节,然后又用汉语向赫连铁树抱了抱拳。他刻意展现的语言能力和对不同对象的礼节,旨在清晰地表明自己的特殊身份和背后可能存在的、直达高层的沟通渠道。
服部半藏终于抬起眼皮,那双深邃、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秘密的眼睛,淡淡地扫过佐藤文雄,如同手术刀般将他从头到脚剖析了一遍。“佐藤君,远道而来,辛苦了。”他用流利却带着关西口音的日语回应,语气依旧听不出丝毫喜怒,仿佛在谈论天气,“九鬼先生已在电文中说明了你的来意。直接说吧,你能为我们带来什么?我们之间,又该如何进行这场……‘合作’?”
赫连铁树也抱着双臂,如同一座铁塔般矗立在那里,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死死盯着佐藤文雄,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笼罩下来。
佐藤文雄深吸一口带着硫磺味的空气,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他不再有任何迂回,直接切入主题,改用汉语以便赫连铁树也能完全听懂:“服部先生,赫连教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此次冒昧前来,确实是为了那尊引得四方云动的阎魔德迦金佛!官方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搜寻数月,至今一无所获,皆因那伙盗佛的喇嘛绝非寻常之辈,其隐匿行踪的手段高超,背后恐有能人指点,或有我们尚未查知的庇护网络。但在下手中,掌握着一些他们可能尚未警觉的特殊线索渠道,并且……”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两人,加重了语气,“……我们现在拥有一位堪称顶尖的高手,霍先生!他已明确表态,愿意与我和本教精诚合作,共同出手,将那金佛一举夺回!”
赫连铁树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如同炸雷,带着浓浓的不屑与质疑,“你说的霍先生应该是那个被全城画影图形、如同丧家之犬的‘斗笠人’?他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凭什么跟我们拜火教谈合作?老子凭什么信他?!”
佐藤文雄早有准备,面对赫连铁树的咄咄逼人,他不慌不忙,语气反而更加沉稳:“赫连教主,请您暂且息怒。霍先生的身手修为,想必您即便未曾亲见,也应有耳闻。贵教乌恩大人的不幸遭遇,恰恰以血的教训证明了,那伙喇嘛之中,必然隐藏着至少一位武功绝顶、心狠手辣的高手!面对如此强敌,多一份力量,尤其是像霍先生这样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经验丰富的顶尖战力,我们成功的把握,便能增加不止一分!我们可以提供关键的情报支持和决定性的尖刀战力,而贵教则拥有我们无法比拟的庞大人力资源与地利优势,熟悉此间每一寸山岭林地,眼线遍布城乡角落。只要我们双方能够真正放下成见,互通有无,精诚合作,何愁找不到那些狡猾喇嘛的藏身之处?何愁不能将那金佛夺回,一雪前耻?!”
他巧妙地避开了他们的质疑,将话题重点牢牢锁定在共同的利益和眼前唯一的目标上。
服部半藏静静地听着,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深入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心中如同明镜一般,这佐藤文雄和霍震霄绝非善类,更非易于掌控之辈,与他们的合作,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尔虞我诈与巨大的风险。但眼下,寻找金佛的行动确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乌恩的折损更是让他痛失臂膀,实力受损。来自日本本土高层的巨大压力,与对阎魔德迦金佛所蕴含那“无敌力量”的炽热渴望,像两条鞭子,驱使他必须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借助所有能够利用的力量。霍震霄这把锋利无比却危险异常的妖刀,虽然难以驾驭,但若运用得当,把握住时机,或许真能劈开眼前这团令人窒息的迷雾与困局。
“合作,并非不可。”服部半藏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但既然是合作,便需有章法,有规矩,明确权责,方能成事。情报如何共享?由谁主导?行动如何协调,听谁号令?发现目标,如何确认?动手之时,如何配合?最重要的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直射佐藤文雄,“……得手之后,那尊金佛,又当如何处置?这些关键之处,必须在此刻,就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佐藤文雄心中一动,知道服部半藏已经原则上同意了合作,接下来便是最为关键的、决定各自利益与地位的讨价还价阶段。他立刻接口,语气显得诚恳而富有建设性:“服部先生思虑周全,所言极是!在下认为,合作初期,可由我们利用现有渠道,负责提供初步线索的筛选与追踪,并最终负责确认目标藏匿的精确位置。贵教则发挥人力与地利优势,负责目标区域的外围严密监视、长期跟踪布控,以及行动时的大规模包围、策应与支援,确保目标无法逃脱。一旦锁定目标,时机成熟,则由霍先生与贵教挑选出的顶尖高手一同行动,内外夹击,施以雷霆一击,力求速战速决!至于金佛最终的归属问题……”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在服部半藏和赫连铁树脸上扫过,观察着他们的细微反应,然后才以一种看似退让、实则将矛盾上交的姿态缓缓说道,“……眼下空谈分配,为时过早,徒增分歧。依在下愚见,不如先将精力集中于‘夺回’这一共同目标上。待金佛真正到手之后,其具体归属或处置方案,或可交由九鬼先生与贵教上层权威共同商议定夺,岂不更为稳妥、更能顾全大局?眼下最关键的是,绝不能让金佛落入他人之手,或者被那些警觉的喇嘛再次转移,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才是我们双方都无法承受的损失!”
他将最敏感、最易引发冲突的“分赃”问题,巧妙地踢给了远在日本的上层,既避免了在此刻与拜火教发生直接冲突,又暗示了己方背后同样有着不容小觑的日本官方力量支持,并非可以随意拿捏、过河拆桥的小角色。
服部半藏与赫连铁树再次交换了一个深沉的眼神。赫连铁树脸上的横肉跳动了几下,鼻孔里喷出两股粗气,显然对这套说辞并不完全满意,但在服部半藏那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微微颔首之后,他也只能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满与疑虑。
“既然如此,”服部半藏缓缓站起身,这个动作仿佛带着千钧重量,为这次充满试探与算计的会面定下了最终的基调,“佐藤君,合作之事,便如此初步定下。你回去之后,需确保联络渠道绝对畅通。一旦你们那边有任何确切的、有价值的消息,务必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们这边,也会立刻准备好相应的人手,随时可以出动。希望你们……”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带着淡淡的、却足以冻彻骨髓的威胁,“……拿出的情报,和承诺的‘尖刀’,能够真正配得上我们付出的信任与人力。不要让我们……失望。”
他的话语,为这脆弱的联盟套上了一条无形的枷锁。
“一定!一定!请服部先生和赫连教主放心!”佐藤文雄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他连忙躬身,语气带着如释重负的承诺。
就这样,在这对弈山深处、充满了原始蛮荒气息与阴谋诡计的匪巢之中,一场各方心怀鬼胎、从开始就注定充满了算计、猜忌与背叛因子的临时黑暗同盟,仓促而扭曲地达成了。佐藤文雄与霍震霄,拜火教与日本潜伏特务势力,这几股原本各自为战、彼此提防甚至互有仇怨的黑暗力量,为了那尊象征着无上力量、财富与命运的阎魔德迦金佛,在利益的驱动和更高意志的撮合下,暂时地、极不稳定地扭结在了一起。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混杂、也更加危险的暗流,已然在这冰雪覆盖的山林深处汇聚成形。盛京城那本就波谲云诡、扑朔迷离的金佛争夺局面,因此而注入了更加复杂、更加诡谲、也更加血腥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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