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巡逻时间，中午十二点结束了，林物生和马济农朝着巡捕房的方向去了，到了巡捕房交了差，进入的巡逻流程还有今日看到的各种事的记录，今日也算是太平，除了早上小鬼子打了那个车夫之外，都没有碰到帮派闹事的。
虽然才五六个小时，但是林物生也基本上算是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了，今日的吃拿卡要除了第一次比较生疏之外，随后也就顺畅了不少。
今日搜刮脚夫总计五毛钱，黄包车也是五毛钱，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比如香烟之类的，老刀牌，哈德门也都有不少，还有一只烧鹅，今日的中午饭算是有了。
其实这些有一半都是马济农的，但是，这家伙不要啊，那不就都便宜林物生了？
将报告和记录交上去之后，班头谭华严肃的看着他说道。
“林物生，还剩不到半年就又该考核了，你还介么成天吊儿郎当的，打算这辈子就当巡捕啊？”
林物生闻言，连忙不着边地笑着说道。
“班头，我介不去年才考的嘛，这不没考上嘛！我打算再沉淀沉淀再说。再说了，您介班头不也考了好几年才当上的嘛！”
被林物生这么一说，谭华也不好说什么了，确实，他们华人巡捕是最底层的巡警，但是整个法租界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华人巡捕，最多也就只能爬到中层，想要打倒高层，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除非能成为巡捕房总探长的狗腿子，不然，基本上没机会的。
“也倒是，可我听说你介小子整天介搂钱，雁过拔毛，可倒好，还住你那破房儿里头！老林头给你留下的房儿，你连修都懒得拾掇介下子呐！岁数也到了，该攒点儿钱了，就连马济农都娶了媳妇了，你也该琢磨琢磨啦！”
没想到，谭华居然都知道了马济农已经结婚了，看样子，马济农不只是告诉了他。说到马济农结婚的事儿，林物生也开始有些着急的说道。
“哎，您说的没错！真没承想啊，马济农介小子，居然蔫不出溜儿地办了这么大的事儿！”
林物生脸上那吃味的表情，谭华看在眼里，而后笑着说了一句。
“介小子可真是个干大事儿的主儿啊，蔫不出溜儿就把事儿给办了！你介小子也该着攒点儿钱了——你那手要是再忍不住想耍钱，你要是舍不得下手，尽管来找我，我给你剁了！”
谭华的语气不像是作假的样子，林物生连忙哆嗦了一下，然后说道。
“不耍钱了，不耍钱了！要是我林物生再耍钱，我那‘林’字儿就倒过来写！班头，您忙着，我家里还烧着水呐，我先走了。”
林物生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刚出门的时候，就碰到了谭华的同事韩培均，看着林物生慌慌张张的，还以为是林物生被批评了，不过林物生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跑了。
出了巡捕房分局之后，林物生就骑上自行车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去了，刚才的话虽然有点像是开玩笑，但是也给了林物生戒赌的借口，以后可以不用去赌了。
没多久，林物生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本来有一只烧鹅，中午的饭菜也就差不多了，不过到了盛家胡同门口的，看着沈家娘儿俩在卖粥，随即坐了下来。
林物生刚刚坐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浅棕色的七分粗布裤子和斜襟盘短衫，拴着及膝围裙和蓝色袖套来到了林物生面前，热情的招呼林物生。
“林副爷，您下了班啦？快尝尝，我娘今早起刚熬的小米粥！”
林物生嗯了一声，打量了一下这个姑娘，这姑娘叫沈云，虽然是个卖粥的，但是长得还不错，圆鹅蛋脸带点婴儿肥，可能是天热有些两颊泛红，黑亮杏眼透着腼腆，笑时嘴角露颗小梨涡。
粗黑长辫用旧红头绳扎着，眼神明亮，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即便是在林物生面前点头哈腰的，但她的神情之中都有着一种坚毅，眉毛有些浓，有一边有些断开的感觉，鼻梁不是很高，却也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比较协调。
“来一碗。”
林物生一边喝着，一边询问沈云。
“沈云，我听道你念过书啊，咋不在外头找份儿活儿呢？”
沈云一边给林物生盛粥，一边回应他。
“念了两年书，可连高中都没念完呢！现如今这世道，干点儿嘛活儿能有林副爷照着的地界儿安生啊？这不就回来跟我娘鼓捣这粥棚，顺道儿帮衬帮衬我娘呗！以后林副爷您可要多关照啊。”
这帽子给林物生戴着，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得嘞，往后要是有嘛事儿，随时言语！您知道的，我就住吕祖堂旁边那小井儿胡同，但凡能帮上忙的，绝不含糊！”
听着林物生的话，沈云笑着给他端来了满满的一碗粥，还附带两碟儿小菜。
“那我就先谢谢林副爷了，您您尝尝这小菜，这酱黄瓜也是今儿才开坛的，这疙瘩头也是才刚切的。”
林物生闻言连忙道谢，随后将拿出来了那只烧鹅，就着咸菜疙瘩还有小米粥开始大快朵颐，林物生这吃相都给沈云母女看了咽口水了，周围的食客们也有些馋了，但是林物生不开口，他们怎敢动弹？
“嗨，都是街坊邻里的，我这儿多出来的吃不了，大伙儿要是不嫌弃，甭客气，都坐过来咱一块儿凑个桌儿呗！”
听着林物生这么说，那不似作假的样子，他背后喝粥的三个人也都不客气了，直接坐了过来，将自己的小菜也带了过来，恰好和林物生做成了一桌。
“既然林副爷都这么说了，那咱就甭客气了！要说林副爷这日子过得可真叫舒坦，这烧鹅，可不是一般人能尝着的！”
这人林物生还是熟悉的，这一片安清帮的人，也就是青帮悟字辈袁爷手下的人，管着这一片的脚夫生意，基本上所有搬运扛东西的生意都被他们垄断了，要高价，给真正的脚夫只能卖力气的价钱。
不过，这些三教九流的人，可能恰好也是有用的人，认识一下也没错。
“嗨，也就仗着这身皮混口饭吃呗！兄弟怎么称呼？”
听着林物生自降身份，陈三儿也也觉着脸上有光，笑着对林物生说道。
“我叫陈三儿！往后这一片儿要是有嘛东西得挪动，言语一声，保准儿让脚行的弟兄们给您最实在的价儿！”
林物生道了一声谢，随后邀请他们吃烧鹅，吃饱喝足之后，三人和林物生道谢离开，也没给钱什么的，林物生刚准备站起身来离开，而这时候沈云却来到了他的边上。
“林副爷，真谢谢您了！要不是您在这儿，那仨混球儿不定又上我们家来收那份儿破保护费了！”
林物生闻言随即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这帮玩意儿八成是瞄上我了，三天两头儿上我们这儿找茬儿，隔三差五就来收这份儿保护费，我们挣这点儿钱还没他们收走的多呢！”
林物生闻言点了点头。
“哦，敢情是这么档子事儿啊！成，我门儿清了！不过咱巡捕房有三不管：一不管帮派火并，二不管小鬼子闹事，三不管抗倭分子折腾。
所以遇事儿你就上我那儿去，要是实在没辙了，你就提我名号——就说是我林物生的人，帮派那头儿多少得给巡捕房几分薄面。要是这招儿还不灵，那我也真没辙了。”
听着林物生这么说，沈云再次对他千恩万谢。
“可谢谢您了林副爷！这份儿情我记心里了！往后您要是想喝口热粥，随时上我这儿来，我给您留着刚腌的小咸菜，脆生着呢！”
林物生摆了摆手。
“嗨，哪儿的话！我也就帮你这么点儿，甭往心里去。”
说完他就离开了粥棚，他林物生吃饭，还能给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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