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然最后的意识停留在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和四面八方的惊呼中。他感觉自己像被抛入了一个无尽的漩涡,身体被拉扯、挤压,直到彻底失去形状。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截然不同的疼痛将他从虚无中拽了出来。
不是车祸瞬间那炸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闷钝的、持续不断的颠簸感,仿佛整个人被塞进了一个正在滚下山的木桶里。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随着每一次颠簸相互摩擦、碰撞。
嗅觉最先恢复。
一股浓重、复杂的气味蛮横地钻入他的鼻腔——汗水浸透衣物的酸馊味、某种皮革特有的腥膻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让人心生不安的铁锈味。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肺叶上,几乎令人窒息。
他费力地想抬起眼皮,却感觉眼皮重似千斤。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单调的轰鸣,像是无数匹马在奔跑,马蹄铁敲击着坚硬的地面,隆隆作响,震得他脑仁都在跟着颤动。在这巨大的背景音下,还夹杂着金属甲片的碰撞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一种低沉的、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那是风掠过无数旗帜和帐篷的声音。
我是谁?我在哪?医院吗?车祸后应该是救护车的鸣笛和消毒水的味道才对……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眼缝。
模糊的光线涌入,视野花了片刻才逐渐对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而是一片压抑的、不断晃动的昏黄色。那是一顶…帐篷的顶棚?由某种粗糙的厚布制成,随着颠簸像海浪一样起伏。几缕微弱的光从缝隙透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
颠簸感更强烈了。他感觉自己正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躺着,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些许霉味的垫褥。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后脑勺重重磕在木板上,咚咚作响。
他想动一动,却发现身体异常虚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这种无力感加深了他内心的恐慌。
“水…”他下意识地翕动干裂的嘴唇,发出一个极其嘶哑、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火烧火燎地疼。
然而,就是这个微不可闻的声音,却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帐篷内凝滞的气氛。
“陛下!陛下您醒了?!”
一个又尖又细、因为极度惊喜而拔高的声音猛地在他耳边炸开,刺得他耳膜生疼。
紧接着,一张放大的人脸突兀地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孔,面白无须,皮肤有种不健康的松弛感,眼袋浮肿,但一双眼睛里却闪烁着混合了焦虑、谄媚和如释重负的复杂光芒。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纱帽,身上穿着一种深色的、样式古怪的袍子。
“苍天庇佑!列祖列宗显灵!陛下您终于醒了!可吓死老奴了!”那人几乎要喜极而泣,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您都昏睡快两个时辰了!御医!快!快去禀告御医!陛下醒了!”
陛下?老奴?御医?
林锋然的脑子嗡地一下,更加混乱了。是在拍古装剧吗?可这触感、这气味、这颠簸感,也太过真实了!现在的剧组都这么下血本搞沉浸式体验了?
他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想看得更清楚些。目光越过那张激动的大脸,他瞥见帐篷里还有其他人。几个穿着同样古朴、戴着毡帽、穿着甲胄的彪悍男子,正垂手肃立在角落,眼神低垂,面色凝重,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像是雕塑。
他们的盔甲上沾着尘土,甚至有些深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斑点。其中一人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这不像是在演戏。那些士兵眼神里的煞气,是演不出来的。
一股寒意顺着林锋然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他强迫自己集中所剩无几的力气,再次仔细地打量凑在自己眼前的那张脸。那没有胡须的特征、那尖细的嗓音、那身怎么看怎么奇怪的袍服……一个他只在历史书和电视剧里见过的名词,带着冰凉的触感,猛地砸进他的脑海——太监!
那这个人喊的“陛下”……
更大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混合着尘土和汗味的空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这一咳嗽牵动了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更清晰了。
“陛下!陛下您慢点!您慢点!”那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伸出那双保养得甚至比女人还细腻几分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肩膀,动作轻柔得近乎卑微,同时又对旁边厉声喝道,“都是死人吗!水!快拿水来!”
一个侍卫立刻递上一个皮质的水袋。太监接过来,先自己尝了一小口试了试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凑到林锋然嘴边。
一股清冽的、带着点皮子味的液体缓缓流入林锋然口中,勉强压下了喉咙里的灼痛感。他贪婪地吞咽了几口,脑子也似乎清明了一点点。
他借着喝水的机会,目光艰难地扫视着这个移动中的狭小空间。木制的车厢(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摇晃的布幔,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巧的、雕刻着复杂龙纹的金色香炉,里面似乎还燃着什么香料,但味道完全被帐篷里其他气味掩盖了。香炉旁边,一方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物件格外显眼。
他的目光在那明黄色上停留了片刻。在中国古代,这是帝王的专属颜色。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是唯一合理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他…他不会是…
就在这时,一阵格外剧烈的颠簸传来,整个车厢猛地向一侧倾斜!
“哎呦!”那太监惊呼一声,差点摔倒,手忙脚乱地稳住身子。
放在角落的那方明黄色物件被震得滑落,“咚”的一声,恰好掉在林锋然的手边。包裹的绸布散开了一角,露出里面东西的一角——那是一方硕大的玉玺,晶莹剔透,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玺钮之上,一条螭龙盘踞,雕工精湛,气势非凡。
林锋然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玉玺侧面沾着的一点暗红色的…像是印泥,又像是…干涸的血迹?
几乎是同时,帐篷外,一阵急促如雨点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猛地停在车厢旁。一个粗犷焦急的声音穿透帐篷的阻隔,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高声禀报:
“王公公!陛下可安好?前线军情紧急!瓦剌游骑已逼近我军侧翼!大军何时能入土木堡暂歇?还请陛下速速示下!”
“陛…陛下…”那被称作王公公的太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也顾不上那玉玺了,只是用一双写满了惊恐和询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林锋然,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您…您看这…”
土木堡!
瓦剌!
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地凿进了林锋然的意识深处,瞬间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砸得粉碎!所有的线索——皇帝、太监、大军、亲征、土木堡、瓦剌——串联成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绝不愿相信的历史名词!
明英宗朱祁镇!土木堡之变!
他,林锋然,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社畜,不仅穿越了,而且还成了中国历史上最着名的“战俘皇帝”,正身处于那场惊天大溃败的前夜!
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张开嘴,想大声尖叫,想否认这一切,却发现自己因为过度震骇,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能做的,只是用一双充满了极致惊恐和茫然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瞪着眼前那张惨白无须的脸,仿佛那就是他所能抓住的、与这个疯狂世界唯一的连接点。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视野开始再次模糊,耳边那隆隆的马蹄声和王太监尖细的、喋喋不休的请示声仿佛越来越远。
冰冷的绝望感,如同帐篷外呼啸的风,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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