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我托朋友打听了一下，”刘振国的消息开头这样写道，“照片里那位穿红衣服的女士，姓唐，五十五岁，家住城西老机械厂的家属宿舍区。”
“已经确认是自杀跳河，当天凌晨有两位目击者亲眼看到了她跳河的过程，一个是桥下停车场看车的老大爷，另一个是附近通宵网吧的服务员。”
群里顿时又被这条消息吸引了注意。
刘振国继续叙述：“这位唐女士，早年和她丈夫离婚后，就一直和儿子相依为命。但她这个儿子……唉，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一直游手好闲，啃老度日。”
“去年，老厂区宿舍拆迁，唐女士拿到了一笔五十万的补偿款。她本来指望用这笔钱养老，结果却被她那混蛋儿子连哄带骗，全部拿走了，钱到手后，儿子就和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跑了。”
“唐女士发现后，气得不行，和儿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据说不仅被儿子辱骂，还动了手，之后，唐女士就一直郁郁寡欢，想不开，就……”
群里一片唏嘘，都在谴责那个不孝子。
这时，有同事问了一句：“刘老师，那唐阿姨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吗？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母亲？”
刘振国隔了一会儿才回复，语气似乎带着更深的复杂情绪：“问得好。据我打听到的消息，这个儿子，确实不是唐女士亲生的，是她和前夫很多年前领养的。唐女士其实有一个亲生儿子，在三岁那年不幸走失了，几十年来，她一直念念不忘，晚上说梦话，喊的都是那个走失孩子的小名。”
“这次拿到补偿款后，她偷偷从里面取出了二十万，就是想留给那个失散的亲生儿子……她最近好像得到了一些线索，觉得很快就能找到亲儿子了。养子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觉得母亲偏心，积怨爆发，这才做出了骗走所有钱并殴打母亲的极端行为。”
原来如此！群里的同事们恍然大悟，一方面更加同情唐女士的遭遇，另一方面也对养子的行为感到愤慨。
但紧接着，刘振国话锋一转，打出了一段让所有人都感到莫名诡异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唐女士也是幸运的，或许在她离开之前，已经得偿所愿，找到了她真正的骨肉。”
这段话没头没脑，让人摸不着头脑，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刘振国直接在群里艾特了一个人：“@李俊，在吗？”
李俊是去年从邻市医院过来实习的年轻医生，平时话不多，为人踏实，也在“生死场”群里。
很快，李俊回复了：“在的，刘老师，有什么事？”
刘振国接下来的问题，让整个群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李俊，你了解你自己的身世吗？”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屏幕，等待李俊的回应。
李俊显然被问懵了，过了好半天才回复：“刘老师，我不太明白您什么意思？”
刘振国继续打字，字里行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如果你不清楚，我建议你，回去好好问一问你的父母，问问他们，你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你的来历究竟是怎么回事。”
群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再发言，但私底下的信息流恐怕早已爆炸。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指向明确的问话惊呆了，隐隐感觉到一条看不见的线，正将那张无法删除的诡异照片、跳河自杀的唐女士，以及实习医生李俊，串联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各种猜测和议论在私下里沸反盈天。
直到一周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同事间传开，才彻底揭开了谜底。
据说，那天被刘振国当众询问后，李俊备受打击和困扰，他立刻请假回家，郑重地向父母求证。
在儿子的反复追问下，两位老人最终老泪纵横地承认了，李俊确实不是他们亲生的，而是在一九九二年，他们花了三百块钱，从一个自称是“远房亲戚”的人贩子手里买来的！
消息传回医院，整个“生死场”群，乃至整个科室都彻底震惊了。
所有的线索瞬间清晰起来，唐女士走失的亲生儿子，时间、年龄都对得上！
那张无法删除的照片，那份强烈的、无法被抹去的“存在感”。
难道真的是一个母亲至死未能释怀的执念，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跨越了生死的界限，指引着她，最终在自己的工作群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骨肉？
就在大家为这个发现感到极度震撼和悚然时，有人注意到，李俊默默地退出了“生死场”工作群。
紧接着，结束实习期后，他很快办理了离职手续，离开了这座城市，具体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而就在李俊退群的那一刻，奇迹般的，群里所有同事都发现，那张困扰了他们近一个月、无论如何都无法删除的红衣女人照片，竟然可以轻易地删除了。
它就像一个普通的文件一样，被选中，然后彻底消失在聊天记录中，再也没有重新出现。
一切都结束了，照片消失了，李俊也离开了。笼罩在“生死场”群上空的那片阴云似乎终于散去。
但几个好奇心重的同事，包括陈远在内，却对刘振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感到极度困惑。他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尽的？
他为什么能如此精准地指向李俊？他最后在群里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几人相约，找到了刚下手术的刘振国，面对陈远等人的连番询问，刘振国一脸茫然和疲惫，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照片删不掉？什么唐女士李俊的？我昨天一整天都在连台做手术，手机锁在柜子里根本没带进去，手术室的护士们都可以作证。我什么时候在群里发过那些消息？”
陈远几人面面相觑，一股比之前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
他们慌忙各自掏出手机，翻到刘振国发那些长消息的记录，证据确凿地展示给他看。
刘振国看着自己账号发出的、那些他毫无印象的文字，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不可能，这绝对不是我发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刘振国还喊来当天共同参与手术的护士们作证，又调出手术当天的监控来看。
监控里的刘振国那个时间段确实没有碰过手机。
如果那些消息不是刘振国发的那会是谁？
是谁，借助了他的账号，精准地叙述了唐女士的悲惨身世，并最终指引着李俊，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来处？
陈远猛地想起那张照片，想起照片里那件浸泡在河水中、颜色却依旧刺目的红色外套。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女人浮肿的面容，这一次，他似乎在那模糊的五官上，看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无尽悲凉和最终释然的复杂表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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