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河被带走，如同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省纪委调查组驻扎的县委招待所，灯火彻夜通明，不断有车辆悄然驶入驶出，带走一个又一个需要“谈话”的干部。云城官场风声鹤唳，昔日围绕在顾永平、钟帆、吴德良身边的关系网，正被一张更强大的铁网层层收紧，逐一剥离。
然而，作为这场风暴最核心的目标，顾永平却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定力”和老辣。尽管被留置审查，身处规定地点，但他仿佛一颗被深埋地底的顽石，面对调查组的讯问，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傲慢的沉默，或者用精心编织、滴水不漏的官话进行应对。
“关于古巷p-7区的地下掩埋物，是当时县委班子基于发展需要，集体决策，交由具备资质的‘鸢钥实业’进行合规处理。具体技术细节，由当时分管的钟帆、吴德良同志负责，我不直接干预。”
“叶文斌？印象不深，可能在一些工作场合见过。他的指控？或许是某些人为了减轻罪责，胡乱攀咬。”
“签收单上的县委办公室章？程序性盖章而已，不代表我知情或授意其具体内容。年代久远，需要核查。”
他巧妙地将责任推给已经落马、无法对质的钟帆、吴德良，将自身定位为一个被下属蒙蔽、仅承担领导责任的“过失者”。对于关键证据，则以“年代久远”、“记忆模糊”、“需要核查”等理由软性抵抗。调查一度陷入僵局。
“老狐狸！”郑组长在与林浩的秘密通话中，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他太清楚法律的边界和证据的要求了。单凭叶文斌的指证和那份模糊的签收单，要钉死他这种级别、这种经验的老官僚，难度极大。他是在跟我们耗，耗到上面耐心耗尽，或者外部出现变数。”
更棘手的是，顾永平似乎早已料到有这一天，提前布局，切断了多条关键证据链。根据叶文斌之前零星吐露的信息，顾永平还有一个秘密的“白手套”，专门负责处理其最核心、最隐秘的资产和关系往来。但在调查组全面布控之前，这个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带着可能记录着顾永平海外账户、隐秘交易的关键证据，潜逃境外，不知所踪。
物理证据缺失，核心证人潜逃，主要调查对象负隅顽抗。局面，似乎又回到了某种焦灼的状态。
这天下午，林浩再次被请到调查组驻地谈话，补充说明一些细节。结束后，王松组长特意留他多坐了一会儿。
“林浩同志，目前的困难，想必你也清楚。”王松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顾永平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常规的审讯策略对他效果有限。而且，他那个潜逃在外的‘白手套’，像一根刺，让我们如鲠在喉。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林浩沉吟片刻，抬头看向王松，目光冷静：“王组长，既然常规的‘攻城’手段难以奏效，我们是否可以考虑……‘攻心’？”
“哦？怎么个攻心法？”王松来了兴趣。
“顾永平行事谨慎，几乎不留破绽。但他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软肋——”林浩缓缓道，“他的儿子，顾晓飞。”
王松眼神微动：“顾晓飞？我们查过他，他在境外，行事也很小心，而且目前看，很多明面上的生意似乎与他父亲并无直接关联。”
“明面上没有，不代表暗地里没有。而且，真正的软肋，未必是经济牵连。”林浩思路清晰，“据我们之前了解，顾永平晚年得子，对顾晓飞极其溺爱，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顾晓飞能在海外挥霍无度，资金来源不言而喻。这不仅是经济问题，更是顾永平的情感命门。”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顾晓飞在国外生活奢靡，结交复杂，本身也绝非滴水不漏之人。他既是顾永平贪腐的动力之一，也可能成为压垮顾永平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我们能找到顾晓飞，或者拿到他在海外更加不堪、甚至涉及违法犯罪的证据……”
王松立刻明白了林浩的意图：“你是说，从顾晓飞身上打开缺口，利用顾永平对儿子的溺爱和担忧，来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没错。”林浩点头，“顾永平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前途，甚至可以硬扛到底。但他未必能承受儿子因为他而身败名裂、甚至锒铛入狱的后果。这是人性弱点，再老谋深算的人也难以完全规避。”
王松沉思起来，手指敲击桌面的速度加快。这是一个非常规的思路，但或许正是打破僵局的关键。顾永平构筑了坚固的堡垒，但他把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在了堡垒之外。
“顾晓飞的行踪……我们一直在追查，但他很狡猾，反侦察能力很强，经常更换住所和联系方式。”王松沉吟道。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向。”林浩提示道，“顾晓飞挥霍无度，必然有庞大的资金需求和支持体系。那个潜逃的‘白手套’，其主要任务之一，恐怕就是为顾晓飞输送资金和服务。找到资金链的漏洞，或者从顾晓飞身边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人入手，比如他信任的律师、会计师，甚至是他某个固定交往的……伴侣。”
林浩的话，为王松打开了新的侦查方向。围猎这头老狐狸，或许不需要一味强攻他坚硬的甲壳，而是应该寻找他伸出甲壳觅食时，那最柔软的腹部。
“很好的思路！”王松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拿起内部电话，“立刻让三组过来，调整对顾晓飞及其关联人员的侦查方案！重点排查其海外资金渠道和密切接触者！”
放下电话，王松看向林浩，目光中带着赞许和更深沉的期待：“林浩，你不只是在提供线索，更是在提供破局的智慧。这场斗争，需要你这样的头脑。”
林浩微微颔首：“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离开调查组驻地，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暖金色。林浩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他拿出手机，看着屏保上秦清那条“等云开雾散”的信息，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
云正在散，但散开之后露出的，不仅是朗朗青天，还有更多需要清理的断壁残垣，以及隐藏在人性幽微处的、更复杂的博弈。
围猎老狐狸的网，已经撒向了更远的地方。下一步，就看那条潜藏在海外的“软肋”，是否会成为撬动全局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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