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日,细雨如织。
重庆城下,嘉陵江与长江在迷蒙雨幕中交汇,雨水敲打着江面,漾开无数涟漪。
在这烟雨朦胧之中,明军水师主力分列两道江面:
北向嘉陵江上,十二艘艨艟巨舰沿江列阵,如铁锁横江;
南向长江水道,另十二艘战船依次排开,似铜墙铁壁。
两支舰队遥相呼应,牢牢扼守着重庆城最重要的两条水道命脉。
重庆府内,文安之督师因积劳成疾,已卧病数日,无法视事。
长江水师统领王兴与袁宗第、冯双礼二人一起正在紧急商议军情。
据探马来报。
王兴指着江防图道:
李国英几日之前,就已经亲率两万清军星夜离开重庆围城大营。”
“只留下这个叫谭良才的总兵在此留守。”
“这些日子,清军在嘉陵江和长江沿岸大肆搜刮民船,已集结百余艘小船,皆满载火油柴草。”
“看来是要效仿赤壁旧事,以火攻破我水师战船。
冯双礼点头道:
这必是袁象将军在背后的奇袭见效了!这几日清军的攻势明显缓和了许多,想必是后院起火,首尾难顾。”
“袁象将军这一招围魏救赵,实在是妙啊!
袁宗第一听提到自家侄儿了,顿时眉开眼笑,眼中闪着自豪:
哈哈哈,说起我这个侄儿,当兵可是块好料!”
“打小就机灵过人,这些年跟在邓名邓大人身边历练,更是长进了不少。
他捋了捋胡须,声音洪亮:
前日就接到战报,说这小子已经拿下了南充了,正马不停蹄地往保宁赶。好!打得好哇!
说着重重拍了一下手:
看来李国英这是被戳到痛处了,不得不分兵回救!这小子,果然没给咱老袁家丢脸!
王兴微微欠身:
国公爷、王爷明鉴。如今清军军心已乱,这谭良才想要用火攻,恐怕也是狗急跳墙之举。
袁宗第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王兴的肩膀:
王将军,你这左一个国公爷右一个国公爷的,叫得俺老袁浑身不自在!”
“咱们军中汉子,不讲究这些虚礼。你直接叫俺老袁就行,再不济跟他们一样,叫俺袁将军也成!
庆阳王冯双礼在一旁笑道:
袁兄还是这般性情。既然如此,王将军也不必称我王爷,军中还是以将军相称为好。
王兴对二人郑重行礼:
“既然如此,末将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后,袁宗第站起身来,在厅内踱了几步道。
这么说来,咱们只要安心守住重庆,待袁象在清军后方站稳脚跟之时,清军必将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王兴面色凝重道。
对,不过,只是这谭良才倒是狠辣,为了凑齐这些火船,把沿江渔村的生计船都抢掠一空了。
冯双礼听到这里,顿时拍案而起:
他娘的,岂能让他得逞!我愿率一队快船,趁夜突袭,先烧了这些火船!
将军且慢。
王兴连忙拱手。
谭良才既然敢准备火攻,必在岸上布置重兵护卫。贸然出击,恐怕正中其下怀。
袁宗第终于按捺不住道:
“王将军,俺老袁是个直肠子,有句话不吐不快。”
“咱们不是还有二十多条大船吗,个顶个的威武,就停在这儿干看着?”
“对面那些个小舢板,咱主动压过去,一顿炮火不就给收拾干净了?何必等他们放火船来攻,岂不是被动?”
王兴闻言,恭敬转身,耐心解释道:
“袁将军所言,是破敌之锐气,自是正理。但您看这重庆地势,”
他手臂一挥,划过一个半弧。
“城北嘉陵,城南长江,袁象将军带走了三十艘战舰北上,眼下还剩下二十四艘。”
“分别要守住重庆南北两处江道,另外还得紧盯住西岸陆地,不让清军占领突袭阵地。”
“故而水师战舰不敢远离,一旦被调虎离山,风险莫测。”
冯双礼也点了点头道:
“确实如此,全赖着水师战舰保护,长江漕船才能陆续入港给重庆城送来物质。”
“如果战舰不在,那些商船就没了保护,确实危险太多。”
王兴叹了口气,指向远处。
“这长江和嘉陵江,沿岸的溪流众多,而且很多并没有标注在地图上。”
“谭良才故意将那些小船都收集在这些溪流深处,距主江岸尚有距离。”
“正在我军舰炮射程之外。否则,我早已派战船前去轰他个底朝天了。”
袁宗第仔细想了想。
他用力一拍栏杆,叹气道:
“嗨!是俺老袁鲁莽了!只想着冲过去砍杀痛快,忘了咱们的根本是护住这重庆城!”
“你是这水师主帅,看得是战场全局!俺老袁服气!”
王兴躬身道:
袁将军过誉了,如今清军军心已乱,谭良才欲行火攻,实则是狗急跳墙了。“
“末将以为,我军当以静制动,防守反击。”
“待清军火船来袭时,咱们的水师战船必须抗住敌人的猛攻!”
“如果能扛得住敌人的这次进攻,接下来我们的防守反击才能顺利展开。或许重庆围城之危可早一步解开。”
十一月二十五日
这场雨已经下了整整两天,打乱了谭良才他原定的火攻计划。
总兵,各营来报,又征集到三十七艘渔船。
副总兵汪永昌掀帘而入。
加上先前搜集和打造的,刚好两百艘,全都装好了火油柴草,就等天公作美了。
谭良才停下脚步,望着帐外雨幕:
这雨再下下去,柴草都要受潮了。传令各营,好生遮盖火船,绝不能前功尽弃。
参军劝慰道:
总兵不必心急,这雨下得越久,明军越是松懈。待天晴之时,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谭良才默然点头,转身看向江防图。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明军水寨的位置:
王兴此人用兵谨慎,这两日大雨,他必定认为我们不会出击。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十一月二十六日,清晨,雨势渐歇。
谭良才早早起身,走出大帐。
天空虽仍阴沉,但雨已经停了。
他伸手感受着风向,眉头微皱——仍是东南风,对火攻不利。
传令各营,做好准备,只待风向转变。
谭良才沉声道。
午后,天色渐亮,云开雾散。
突然,中军帐前的旗帜开始飘动,方向渐渐改变。
谭良才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他快步走出大帐,撕下一片碎纸抛向空中。
纸片在空中打了个旋,缓缓向南飘去。
西北风!是西北风!
谭良才终于露出了笑容。
天助我也!传令各营,立即准备出击!
副总兵汪永昌兴奋地领命而去:
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谭良才亲自来到江边,仔细检查火船的布置。
士兵们正在揭去船上的防雨布,露出下面浸满桐油的柴草。
总兵,
一个老兵担忧地问。
柴草被雨淋了两日,还能烧得旺吗?
谭良才随手抓起一把柴草,掏出火折子一点,柴草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放心吧,这些柴草都用桐油反复浸泡过,就是下再大的雨也不妨事。
他望着对岸的明军水寨,只见明军战船上人影稀疏,显然连日的阴雨让守军都放松了警惕。
正是时候!
谭良才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明军经过两日阴雨,必然松懈。此刻天刚放晴,他们定在整顿军备,绝不会想到我们立即发动火攻!
...
下午时分,凛冽的西北风骤然加剧,呼啸着从陆地方向刮向两江江面,卷起层层白浪。
这西北风,成了谭良才眼中最后的赌注。
在嘉陵江西段以及长江上游(重庆城西侧)的江面上。
几乎同时,迅速亮起了上百点猩红的火光。
那是清军耗费数天、搜罗了两百艘渔船、小艇改造的火船!
每艘船上都堆满了浸透桐油的柴草、硝石硫磺,由敢死队操舟。
长江和嘉陵江上都各自准备了一百艘火船。
北岸嘉陵江畔,清军总兵谭良才长剑挥落,声音中带着压抑已久的决绝:
全军火船,出击!今日必破明军水师!
“陆上各部听令——待我水师搅乱江防,即刻全力攻城!”
令旗应声劈落,战鼓骤起。
几乎在同一时刻,长江南岸的清军副总兵也下达了进攻命令。
两条百艘火船组成的烈焰长龙,在西北风的助威下。
如脱缰的野马般扑向明军在两江的舰队。
因为江面不算宽广,只有两百多米宽,难容大军展开。
清军只得将火船分作三个波次,依次推进。
每波三十余艘战船首尾相接,船与船间隔不过数丈,在江面上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墙。
嘉陵江上,明军长江水师统领王兴站在旗舰船楼,面色凝重。
他早已料到清军会使用火攻,也做了自认为的充分准备,但眼前这密密麻麻的火船的数量。
还是超出了他的预计,让他不由得眉头紧皱。
若非时间仓促,他本可在江心打下木桩、连以铁索,结成牢固水寨。
若有水寨为屏,火船岂能轻易近身?
快!按原计划,拉起拦江索!全军备战!
旗舰迅速打出旗语,并且吹响了号角。
两岸军士闻令而动,三道粗重的麻绳拦江索在绞盘的转动下迅速绷紧,犹如巨蟒般横亘在江心。
由于时间仓促,明军只能临时用麻绳编织成拦江索,绳索表面也被涂抹了泥浆,用来增强其防火能力。
十二艘明军主力战舰迅速展开,组成三个相互呼应的三角战阵。
每艘战舰旁都备着钩拒船,钩拒船上满载泥沙和水桶,这是他们应对火攻的老办法。
...
与此同时,长江水面上,一位新晋的指挥官正在紧张布防。
因为副统领许万才暂时同袁象将军一起进攻保宁,让长江水师的副指挥权临时出现了空缺。
王兴临时提拔了一位能力出众的战舰舰长,临时揽长江分舰队的指挥权。
他选择的人,是丁运升。
此刻,丁运升正立于指挥舰的船头。
丁运升目光锐利地扫过正在布防的舰队,也发号施令道:
“打出旗语,吹响号角,各舰依‘品’字阵展开,往东行驶!”
“钩拒船前出列阵!”
...
嘉陵江上
第一批三十余艘火船已经逼近。
这些火船排成密集阵型,船首装有铁锥,船身满载桐油硝石,在西风助推下速度惊人。
明军战舰的火炮开始怒吼,炮口喷出浓烟与火光,实心弹呼啸着砸向江面。
然而,这些清军火船体型狭小,行动迅捷,在波涛间起伏不定。
多数炮弹徒劳地激起巨大水柱,仅有寥寥数艘小火船被直接命中,在巨响中解体碎裂。
大部分火船则冲破弥漫的硝烟,速度丝毫不减。
第一波火船撞上拦江索了!
战舰上面的了望兵大喊道。
只见冲在最前的火船被麻绳拦住,在江心挤作一团。
火船相互碰撞,有的当场倾覆。
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明军战舰的炮火再次怒吼了!
这次因为火船都被拦截停在江心了,所以这次齐射准头高了不少。
侧舷火炮射出的实心铁弹呼啸着砸向那片被困住的火船。
炮弹落处,木屑横飞,一艘火船被直接命中船身,轰然解体;
另一艘被链弹扫过,桅杆连同船帆应声折断,失控地在江心打转。
这轮精准的齐射,顷刻间又便将十来艘火船送入江底。
然而拦江索毕竟不是铁链做的。
三根粗麻绳在火焰的炙烤下很快发黑冒烟,表面的泥浆在高温下纷纷剥落。
快!所有战舰迅速转舵往东行驶!施放‘水底龙王炮’!同时,钩拒船迅速上前!
趁战船填充弹药的空隙,王兴急令。
命令一下,明军战舰群几乎同时动作。
船舵搅动江水,战船缓缓往后方退去,和火船拉开距离,保持运动状态。
同时,水师官兵从船上扔下来不少,点燃引信的‘水底龙王炮’!
几乎在同一时刻,十二艘钩拒船也如离弦之箭破浪而出,直扑前方火海。
钩拒船则试图将困在绳索后的火船引开,但火船实在太多,后续的火船仍在不断涌来。
清军第二批火船排成密集队形,对准同一段绳索发起冲锋。
突然,的一声巨响,三根拦江绳索终于抗不住燃烧,断裂了。
其他区段的绳索也相继断裂,整个拦江索防线土崩瓦解。
江面上,清军火船如蝗群般密密麻麻地涌来。
尽管钩拒船拼死阻截,仍有数十艘火船借着风势。
灵巧地绕过防线,直扑正在向东转移的明军主力舰队。
“开炮!快开炮!”
明军各舰火炮完成装填,立即发出震天怒吼。
炮弹呼啸着撕裂雨幕,在火船群中炸开团团火光。
数艘火船被直接命中,瞬间化作碎片。
嘉陵江上,火船的速度要快于明军大型战舰,双方的距离在逐渐拉近。
一艘行驶在最后面的明军战船,率先成为那些火船的目标。
虽然他在不停的释放炮火。
船上的水师官兵也在用虎蹲炮不停的射击。
也有不少火船被‘水底龙王炮’炸翻。
但是最前面的那些火船中,仍然有四艘火船幸存,这些火船冒着枪林弹雨。
借着强劲的西风,如饿狼扑食般猛冲过来——
“砰!砰!砰!砰!”
四声撞击的巨响几乎同时爆发,火船狠狠撞上战舰左右两舷。
烈焰瞬间腾起,桐油四处飞溅。
西北风助长了火势,火焰瞬间开始吞噬了整个船身,浓烟滚滚冲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该舰舰长做出了悲壮的决定。
他站在燃烧的船楼上大吼:
转舵!全速前进!为弟兄们开出一条生路!
在全体船员的呐喊声中,这艘燃烧的战舰非但没有继续往东退,反而鼓足风帆,反而径直冲向那些清军火船。
由于清军第二批和第三批的火船排列过于密集,竟有十余艘躲闪不及,接连撞在明军战舰庞大的船身上。
王兴在旗舰上目睹这一幕,顿时热泪盈眶。
他清楚地看到,就在整艘船即将被火焰完全吞噬的那一瞬。
有数十道身影毅然从船舷跃下,坠入江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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