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初 广安城头
袁象亲自登上了残破的北门城楼。
放眼望去,城上的守军已经各就各位。
经历了一夜血战和清晨高强度劳作的士兵们,脸上虽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一面面明军战旗在城头竖起,迎着初冬的寒风呼呼作响。
城内的秩序已基本恢复,街道上只有巡逻的士兵和运送物资的民夫。
昨晚战斗留下的血迹尚未完全清洗干净,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他极目向西远眺,天地交界处,依旧平静。
但他知道,这份平静之下,正有一股钢铁洪流在急速逼近。
严骁的五百人,此刻应该已在落雁坡设伏。
这步险棋,能为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城头上的每个人都屏息凝神。
报——!
斥候快步奔上城楼。
严将军已在沉雁坡完成布置!
袁象微微颔首,目光依旧紧盯着远方的地平线。
他知道,严骁此刻正率领五百水师陆战队员。
在八里外的沉雁坡执行着一场关乎全局的疑兵之计。
此时的沉雁坡,俨然已是一副大军驻扎的景象。
严骁指挥着士卒们,在坡后开阔地上密密麻麻地挖了数千个灶坑,又遍插各色旗帜。
最精妙的是,他让士兵们将砍伐的树枝绑在马尾后,在坡后来回奔驰,扬起漫天尘土。
记住,
严骁对麾下将士吩咐道。
待清军前锋抵达,听我号令,一齐擂鼓呐喊。但要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拖延,不是死战。
...
清军前锋,兵临坡前
约莫半个时辰后,清军前锋四千人马果然出现在沉雁坡前。
统兵的总兵勒住战马,举目四望,心头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一路行来,实在太不寻常。
按照常理,广安方向的哨骑早该前来接应,可至今连个人影都不见。
更诡异的是,沿途村落寂静无声,连个报信的乡民都没有。
参将大人,
副手策马近前,压低声音。
情况不对。这一路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广安该不会......
参将没有立即答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沉雁坡上林立的旗帜。
那些明军旗帜在风中飘扬,坡后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显然是有大军驻扎。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布置分明是在防备从西面来的军队 - 也就是他们这支驰援的部队。
看这阵势,
参将声音沉重。
明军在此设下重兵埋伏,分明是要阻拦我军东进。若是广安尚在坚守,马总兵早就该派人来接应了......
就在这时,坡顶上突然战鼓齐鸣,喊杀震天。
无数旗帜在坡顶挥舞,远远望去,竟看不出究竟有多少兵马。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鼓声竟是明军特有的进攻鼓点!
副手脸色发白:
大人,这鼓声...广安难道已经...
参将猛地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但额角已经渗出冷汗。
他久经战阵,深知这沉雁坡地势险要,若真有大股明军在此设伏,贸然进军必遭重创。
可若是广安已经失守...
停止前进!
参将当即下令,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速派斥候查探虚实!立即快马禀报李帅,就说...就说广安情况不明,沉雁坡发现大队明军!
他望着远处飘扬的明军旗帜,心中一片冰凉。
若是广安真的已经失守,那他们这支驰援的部队,反倒成了孤军深入的猎物。
这一停,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广安城头,城楼上的袁象拿着千里镜。
远远望见清军前锋在沉雁坡前停下脚步,不禁松了口气。
严骁的疑兵之计见效了。
传令各营,
袁象对身边的张士仪道。
抓紧这最后的时间休整用饭,检查军械。特别是火器营,务必将所有虎蹲炮和燧发枪准备就绪。
张士仪领命而去。
袁象又转向彭虎和毛大壮:
你二人立即带领火器营,在北门和西城墙段布置交叉火力。”
“记住,待清军进入射程后,先以虎蹲炮轰击其密集阵型,再以燧发枪分段射击。
得令!
二人齐声应道。
就在这宝贵的间隙里,城防得到了最后的加强。
民夫们将最后一批擂石滚木运上城头,火器营的士卒们则在仔细检查着每一支燧发枪和每一门虎蹲炮。
将定装纸壳弹药整齐地码放在垛口旁。
...
一个多时辰后,李国英亲率一万四千主力终于浩浩荡荡赶到沉雁坡。
清军兵将们连日急行军的疲惫写在脸上,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准备作战。
听完参将的禀报,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勃然大怒,马鞭直指沉雁坡:
废物!这分明是疑兵之计!若广安尚在坚守,马化豹早该燃起烽火求援了!
他环视众将,声音冷峻:
看这情形,广安多半已经失守。这沉雁坡上的,不过是袁象派来拖延时间的一股偏师!
大帅英明,
副将连忙道。
那我军现在......
全军听令!
李国英拔出佩剑。
立即进攻沉雁坡!务必在天黑前肃清敌军!
然而明军的撤退并非一帆风顺。
严骁在撤退路上布置了数道防线,先是利用绊马索和铁蒺藜迟缓清军骑兵。
又在狭窄处设置伏兵,用燧发枪进行了数轮齐射。
清军前锋在追击过程中损失了约两百余人。
虽然最终突破了所有防线,但宝贵的时间就在这一追一逃间悄然流逝。
待李国英率主力清除所有障碍,赶到广安城下时,已是申时三刻。
夕阳的余晖将城头那面崭新的字大旗染得一片血红。
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李国英喃喃自语,手中马鞭不由自主地攥紧。
他望着城头严阵以待的明军,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广安失守,意味着他在川东的布局面临功亏一篑的风险。
更意味着围困重庆的大军将面临断粮的危机。
大帅,
副将察言观色,低声劝谏。
将士们连日急行军,今日又经一番苦战,是否先让儿郎们歇息一阵?
李国英凝视城头,只见城墙上火炮林立,守军虽然略显疲态,但布防井然有序。
他敏锐地注意到,城门处的加固工程尚未完全完工。
垛口处的守军中似乎混杂着不少秃着脑门的士兵,明显是刚归降的清军士卒。
李国英斩钉截铁。
你看,明军显然也是刚刚占据广安,城防尚未完备。此时正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
“传令各营,立即准备攻城器械,趁敌立足未稳,一鼓作气夺回城池!
战鼓擂响,清军不顾疲惫,立即展开攻城。
李国英站在中军旗下,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前方的城墙。
尽管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但他深知战机稍纵即逝。
必须在明军完全巩固城防前发起进攻。
第一波攻击由两千名步兵组成,他们推着数十架云梯,在盾牌手的掩护下缓缓向前。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清军队列中出现了十余门轻便火炮。
这些都是清军火器营的装备,虽然不如明军的新型虎蹲炮轻便,但在攻城战中仍能发挥重要作用。
火器营就位!
清军炮队千总大声呼喝,士兵们迅速在阵前架起火炮。
装填实心弹,目标城头垛口!
当清军进入两百五十步距离时,清军火炮率先发难。
轰鸣声中,实心铁弹呼啸着飞向城头,在垛口上砸出一个个缺口。
一块城砖被炮弹击中,碎片四散飞溅,几个守军应声倒地。
注意隐蔽!
袁象在城楼上高声提醒。
等敌军进入射程再还击!
清军火炮连续轰击了三轮,虽然造成了一定破坏,但并未对守军造成太大伤亡。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明军炮队开始了还击。
随着明军炮队把总一声令下,城头的十二门虎蹲炮同时发出怒吼。
这些轻便火炮射速快,装填便捷,特别适合对付密集冲锋的步兵。
只见炮口喷出耀眼的火光,密集的霰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冲在前排的清军盾牌手首当其冲。
橹盾在密集的弹丸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就被打得千疮百孔。
持盾的士兵惨叫着倒地,鲜血顿时染红了泥泞的土地。
一枚炮弹恰好击中一架云梯,木屑四散飞溅,推车的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
不要停!继续前进!
清军千总在后方声嘶力竭地呐喊。
火器营保持压制!
清军火绳枪队开始向前推进,他们在盾牌掩护下排成三列,向城头进行齐射。
白烟弥漫中,铅弹呼啸着飞向城头。
一个正在操作虎蹲炮的明军炮手突然闷哼一声,胸前绽开一朵血花,缓缓倒下。
医护兵!
严骁大声呼喊。
快把伤员抬下去!
当清军进入一百步距离时,城头的燧发枪队开始发威。
这些水师陆战队员三人一组,采取轮番射击的战术。
第一排士兵单膝跪地,扣动扳机后立即后退装填,第二排紧接着站立射击,然后是第三排。
如此循环往复,形成了持续不断的火力网。
砰!砰!砰!
燧发枪特有的清脆射击声不绝于耳。
与清军火绳枪相比,燧发枪明显射速更快,装填效率更高,而且射程很远。
铅弹精准地射向清军士兵,一个正在指挥的火器营把总突然僵住,胸前绽开一朵血花,缓缓倒下。
他身边的旗手还想捡起军旗,随即也被数发子弹击中。
清军火器营不甘示弱,在军官指挥下调整战术。
散开!自由射击!
千总大声命令。
火绳枪手们纷纷寻找掩体,与城头守军展开对射。
白烟在两军阵前弥漫,枪声此起彼伏。
李国英在后方看得真切,立即调整战术:
传令!让前锋分散队形,不要集中冲锋!调预备队上去,重点攻击北门!命令火器营集中火力压制北门城楼!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清军改变了进攻方式。
士兵们不再排着密集队形,而是以散兵线向前推进。
同时,火器营的八门火炮被集中调往北门方向,对着受损的城墙段进行集中轰击。
一枚实心弹击中北门城楼,木屑纷飞中,一段女墙应声倒塌。
几个守军随着碎石一起坠落,惨叫声戛然而止。
城头上的袁象敏锐地察觉到了清军的动向。
严将军,
他对身边的严骁说道。
看来他们要主攻北门了。让炮队调整射界,重点打击敌军火炮阵地!
严骁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北门城楼上的四门虎蹲炮调整了角度,炮口对准了正在发射的清军火炮阵地。
明军炮手们熟练地装填、瞄准、发射。
霰弹如雨点般落在清军火炮阵地上,正在装填的炮兵们顿时倒下一片。
一门清军火炮的炮手全部阵亡,只留下孤零零的火炮立在阵前。
这时,一些清军士兵已经冲到了城墙下。
他们迅速架起云梯,开始攀爬。
守军立即还以颜色,滚木礌石如雨点般落下。
一个刚爬到一半的清军被巨石砸中,连人带梯摔了下去。
另一架云梯被守军用叉竿推开,在空中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
火油!倒火油!
城头守军将领大声呼喊。
士兵们抬来一锅锅滚烫的火油,顺着城墙泼下。
正在攀爬的清军惨叫着跌落,身上沾满黏稠的火油。
随即一支火把扔下,顿时燃起一片火海,数架云梯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在西门方向,在付出了巨大伤亡的情况下。
一支清军精锐终于登上了城头。
守军立即迎上,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展开白刃战。
一个明军哨官挥舞长枪,连续刺倒两名清军,但随即被第三名清军用刀砍中肩膀。
惨叫声中,两人扭打在一起,最终双双坠下城墙。
毛大壮见状,立即率领一队燧发枪手赶来支援。
瞄准了打!
他大声命令。
专打登城的清军将领!
燧发枪手们在混战中精准射击,每一个试图登城的清军都成为活靶子。
在火枪的支援下,守军渐渐控制了局面,将登上城头的清军全部歼灭。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黄昏。
清军先后发动了六次大规模进攻,每次都在守军顽强的抵抗下无功而返。
城下的尸体越堆越高,鲜血染红了广安城外的每一寸土地。
两军的火器对射也始终没有停歇,硝烟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空。
李国英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终于无奈地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鸣金声响起,疲惫不堪的清军如潮水般退去,火器营的士兵们也开始收拾火炮后撤。
这一战,清军在城下丢下了近千多具尸体,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守军也付出了近两百余人的伤亡代价。
夕阳的余晖照在血迹斑斑的城墙上,预示着这场攻防战还远未结束。
在撤退的清军队列中,火器营的士兵们拖着受损的火炮,脸上写满了疲惫与不甘。
传令各营,后退三里扎营。
李国英望着伤亡惨重的部队,语气中透着无奈。
让将士们好生休整,明日再战。
然而次日清晨。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不久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水很快在地面汇成溪流,营帐内外一片泥泞。
大雨...
李国英站在营帐门口,望着连绵的雨幕。
这场雨虽然让明军的火炮难以发射,弓弩也因弓弦受潮而威力大减。
但他深知袁象军中的燧发枪在雨天仍可正常使用。
更麻烦的是,大雨使得攻城器械难以移动,云梯湿滑难爬。
参军建议道:
大帅,既然大雨不利于攻城,不如暂且围而不攻?
李国英摇头苦笑:
这广安城中粮草充足,可支撑一年有余。反倒是我们,粮草只够十余日。围城?只怕先饿死的是我们自己。
他望着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广安城墙,长叹一声:
传令各营,加强警戒,暂缓攻城。等待雨停再作打算。
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让战局陷入了更加复杂的境地。
李国英深知,时间反而站在了守军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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