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
极致的光芒之后，是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与混乱。
程知行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洗衣机，又像是被塞进了粒子对撞机的核心。
他的意识，或者说他认为是“自我”的那部分，正在被疯狂地拉扯、挤压、扭曲。物理定律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时间和空间变成了粘稠而混乱的流体。
耳边是亿万种声音的混合——尖锐的嘶鸣、低沉的咆哮、模糊的呓语、还有仿佛玻璃破碎般的刺耳噪音。
眼前更是光怪陆离，无数破碎的画面飞速闪过：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与古朴的木制阁楼交错；汽车的鸣笛声与骏马的嘶鸣重叠；母亲的病容与一些完全陌生的、穿着古装的人脸混杂在一起……
这就是时空通道？
这就是意识穿越？
剧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远超他之前任何一次理论推演或数据模拟所能想象的极限。
他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和数据分析能力，在这纯粹而狂暴的感官冲击下，几乎瞬间就要土崩瓦解。
“紧守心神！跟着我的指引！”
就在程知行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撕成碎片时，一个清晰而急切的声音，如同灯塔般穿透了这片混乱的黑暗，直接在他的意识核心响起。
是胡璃！
她的声音不再空灵，而是带着一种明显的吃力感和不容置疑的紧迫。
几乎是同时，一道微弱但坚韧的、带着胡璃独特气息的灵光丝线，缠绕上了程知行那即将涣散的意识体，试图将他稳定下来，并引导他向某个特定的方向“游”去。
他也能模糊地感应到，另外两道较为微弱的精神波动——属于林暖暖和柳潇潇的，也正被类似的灵光丝线努力地牵引着。
胡璃在同时支撑他们三个人！
程知行猛地一“惊”，强行凝聚起近乎溃散的意识。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周围的混乱，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连接着他和胡璃的灵光丝线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跟随着那股牵引力。
他能“感觉”到，胡璃正在燃烧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法力，为他们三人撑起一个相对稳定的“通道护盾”，抵御着外界狂暴的时空乱流。
然而，就在他们似乎刚刚适应了这种极端的旅行方式，并在胡璃的引导下艰难地维持着队形，朝着预定的坐标——三百年前的南朝——前进时，异变陡生！
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冰冷恶意的能量波动，毫无征兆地切入了这片本就不稳定的时空通道！
这股能量并非时空乱流那种无意识的狂暴，而是带着明确的指向性和破坏欲！
它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瞅准了胡璃全力维持通道、无暇他顾的瞬间，猛地撞上了由她法力构成的脆弱护盾！
“呃啊！”
程知行清晰地“听”到了胡璃一声痛苦的闷哼，那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炸开，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痛楚。
紧接着，他感觉到缠绕着自己意识的那根灵光丝线剧烈地颤抖起来，光芒瞬间黯淡了大半！
原本被胡璃力量勉强排开的时空乱流，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挤压过来！
轰隆！！！
整个意识通道发生了剧烈的震荡，仿佛发生了连环车祸。
那些原本只是背景噪音的破碎画面和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具有攻击性。
程知行“看”到一柄锈迹斑斑的古代长矛几乎贴着他的“脸”刺过，带着沙场的血腥气；又“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震得他意识发麻。
“胡璃！”程知行在心中呐喊，但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通过那根颤抖的灵光丝线传递过去一股焦急的意念。
“有……东西在干扰！”胡璃的回应断断续续，充满了震惊与愤怒，“是之前……窥探我们的……那股力量！它想……把我们从通道里……撞出去！”
撞出时空通道？
程知行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瞬间理解了这意味着什么。
在稳定的通道中被投射，目标是明确的附身对象。
但如果被半途撞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意识可能会被永远放逐在时空缝隙中，彻底湮灭；也可能随机坠落到未知的时间点或空间坐标，附身在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上，甚至可能直接魂飞魄散！
“稳住！胡璃，我们能做什么？”程知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地思考。
他虽然不懂法力运作，但他懂系统、懂能量流动、懂危机应对！
“我……需要集中力量……对抗干扰……”胡璃的声音越发虚弱，“但这样……就难以完全护住你们……乱流的冲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知行那习惯于将一切抽象概念数据化、模型化的大脑，捕捉到了周围能量流动的一丝规律。
在他独特的“内视”视角中，胡璃的法力（一种温暖的、流动的金色数据流）、时空乱流（狂暴的、无序的彩色噪声）、以及那股外来干扰（冰冷的、带着尖锐峰值的黑色脉冲），构成了一幅极其复杂且危险的动态能量图谱。
他发现，那股黑色脉冲虽然强大而恶意，但其攻击并非毫无间隙。
它像是一个不断寻找弱点的黑客程序，在胡璃金色的防御网络上寻找漏洞。
而胡璃则像一个疲于奔命的防火墙管理员，四处堵漏，导致自身的能量分配出现了不均衡的区域。
“胡璃！听我说！”程知行将自己的意念沿着灵光丝线全力传递过去，试图将自己的“发现”共享给她，“不要均匀防御！它的攻击有频率和指向性！左后方第三象限能量薄弱，它在主攻那里！把力量集中过去！正前方的乱流暂时由我们自己硬抗一下！”
他将自己感知到的能量流动图谱，简化成了一道包含方位、强度、频率变化的信息流，送向了胡璃。
通道另一端的胡璃，正感到法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流逝，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淡金色的血液（在意识层面显化）。
那股外来干扰的狡猾和强大超出了她的预计，让她左支右绌。就在她感到一阵绝望之际，程知行那道清晰、冷静，甚至带着某种奇异图表结构的信息流，涌入了她的感知。
这……这是什么？
胡璃有一瞬间的错愕。
她修行数百年，从未见过有人用这种方式来理解和描述能量交锋。
这完全不同于她所知的任何神识交流或心念感应。
但此刻，她没有时间深究。程知行指出的那个方位——左后方第三象限——确实正承受着最大的压力，而她因为要分心维持整体通道稳定，忽略了那里的局部防御已然濒临崩溃。
几乎是出于本能，也出于对程知行那奇特能力的最后一搏的信任，胡璃猛地将大部分心力与法力，按照程知行指示的方位，狠狠灌注过去！
轰！
金色的灵光如同受到精确制导一般，精准地撞上了那股试图趁虚而入的黑色脉冲！
两股强大的能量在时空通道的壁垒上狠狠对撞，发出无声却撼动灵魂的巨响！
效果立竿见影！
那冰冷的黑色脉冲明显一滞，攻势受挫。虽然它依旧强大，但胡璃这集中力量的一点防御，成功地挡住了它最凶猛的一波偷袭，暂时稳住了即将崩溃的防线。
“有用！”胡璃精神一振，虽然依旧疲惫，但那份绝望感被驱散了不少。
她立刻意识到，程知行这种独特的“观察”方式，在这种极端混乱的环境下，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林暖暖！柳潇潇！”程知行见状，立刻将自己的意念扩散开去，试图连接另外两人。
他无法像胡璃那样直接传递力量或进行精细的引导，但他可以传递信息和指令！
“跟着我的提示调整你们的位置！不要抵抗胡璃的牵引，配合她！把我们三个当成……当成稳定通道的‘压舱石’！”
林暖暖的意识回应传来一股坚定的顺从，她虽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但对程知行和胡璃有着无条件的信任。
柳潇潇的意念则混杂着惊恐和一丝不甘，但求生的本能让她选择了服从。
程知行不再去“感受”那些恐怖的幻象和声音，他将全部的“算力”都集中在了感知周围能量的流动上。
在他的“视野”中，那幅动态的能量图谱再次清晰起来。
“胡璃，正前方偏右，能量涡旋形成，强度四级，三秒后到达！提前加固！”
“暖暖，向左偏移三个单位，避开侧翼乱流！”
“柳潇潇，稳住！你那个方向能量平稳，不要擅自移动！”
他像一个置身于狂暴风浪中的导航员，凭借着对“数据”的敏锐直觉和飞速计算，发出一个个简洁而精准的指令。
胡璃根据他的提示，及时调整着防御重点和牵引方向；林暖暖和柳潇潇则努力配合，尽可能地减少胡璃的负担。
四人在这危急关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联结起来——胡璃提供力量与核心引导，程知行提供全局洞察与战术指挥，林暖暖和柳潇潇则提供着基础的稳定性。
虽然那股外来的恶意干扰仍在周围虎视眈眈，不时发动新的冲击，虽然时空乱流依旧汹涌澎湃，但他们这个小小的“意识筏子”，终于在倾覆的边缘，重新找到了一丝微妙的平衡，在光怪陆离的通道中，颠簸着、挣扎着，继续向着未知的终点艰难前行。
然而，程知行能清晰地“看”到，代表胡璃法力的那温暖的金色数据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
为了维持通道，为了对抗干扰，为了保护他们三人，她正在燃烧着自己最后的力量。
代价，已经开始显现。
（第61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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