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期降临。
肖无烬最终还是抱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心情，搬进了华天依的卧室。
房间很大，装修风格简洁而富有科技感，与华天依干练的气质相符。那张她口中“够大”的床，也确实宽敞得足以躺下四五个人而互不干扰。
但这并没有缓解肖无烬丝毫的紧绷感。
他僵硬地站在床边，看着华天依如同往常一样，自然地洗漱、换上舒适的睡衣（虽然款式保守，但依旧勾勒出窈窕曲线），然后掀开被子一角，躺了上去，甚至还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愣着干什么？睡觉了，明天还有一堆事。”
肖无烬：“……”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架上刑场的囚徒，而刽子手还在悠闲地跟他讨论明天的天气。
最终，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床的另一边，动作僵硬地和衣躺下，身体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尽可能远离华天依，紧贴着床沿，仿佛那边是万丈深渊。
灯灭了。
黑暗笼罩下来，只有窗外稀疏的月光和城市遥远的光晕，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下模糊的轮廓。
寂静中，彼此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
肖无烬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也能听到身旁华天依平稳悠长的呼吸。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冽的香气，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无孔不入地萦绕在他的鼻尖，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紧闭着双眼，努力运转着那些早已失效的修炼法诀，试图让自己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忽略掉身旁这个巨大的“干扰源”。但几千年来坚如磐石的道心，此刻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阵阵，难以平静。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白天的画面——华天依强势地捧住他的脸，那骤然贴近的容颜，唇上陌生而柔软的触感，以及她后来那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战略分析……
这个女人，大胆，聪明，果决，甚至有些……不择手段。为了达到目的，她似乎可以抛开一切世俗的桎梏，包括她自己的……名誉？
她做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所谓的“战略需要”？只是为了保护他这个“麻烦吸引器”，以及这个可能被殃及的世界？
就在肖无烬思绪纷乱如麻之际，身旁一直安静的华天依，忽然轻轻地翻了个身，面向了他这边。
黑暗中，肖无烬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了。
然后，他听到了华天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夜晚特有的柔软，却又异常清晰地敲打在他的耳膜上，直抵灵魂深处：
“肖无烬。”
“你喜欢我吗？”
“……”
轰——！
肖无烬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又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比白天被强吻时更加猛烈！所有的思绪、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强行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对上华天依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月光朦胧，他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认真、探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喜欢？
这个词，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沉重。
他活了几千年，听过无数女子或直白或含蓄的表白，感受过炽热的爱慕、温柔的倾心、痴缠的执着……但他从未真正去思考过“喜欢”是什么。
他躲避，他逃离，他视之为麻烦，为枷锁。
那么，对华天依呢？
他讨厌她吗？似乎并不。她聪明，有能力，在他最狼狈的时候收留了他，在他危机的时候保护了他（虽然方式让他抓狂），甚至……为了他，不惜与那些来自异界的强大存在正面抗衡。
他感激她吗？或许有一些。但似乎又不仅仅是感激。
他会因为她的靠近而心跳加速，会因为她的触碰而身体僵硬，会因为她大胆的言行而面红耳赤，也会因为她冷静的分析而心生敬佩，因为她偶尔流露的脆弱而心生怜惜……
这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是喜欢吗？
肖无烬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否认，想用他一贯的冷漠和疏离来搪塞过去，但看着黑暗中那双执拗地等待着一个答案的眼睛，那些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要沉重。
华天依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她的心跳，其实也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稳。
许久，肖无烬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近乎叹息的话，声音低哑，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坦诚：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不知道自己对华天依的这种种异常反应，究竟算什么。
他几千年的生命里，从未有人，像她这样，以如此强势又如此特别的方式，闯入他的世界，搅乱他的一切。
这个回答，显然不是华天依预想中的任何一种。没有肯定的欢喜，也没有否定的决绝，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
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理解所取代。
她看着眼前这个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无助和困惑的红发男子，这个曾经睥睨天下、如今却连“喜欢”为何物都搞不清楚的仙帝，心中忽然柔软了下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不知道吗……”
“没关系。”
“我们可以……慢慢想。”
说完，她再次翻过身，背对着他，拉好了被子。
“睡吧。”
肖无烬怔怔地看着她背对自己的身影，听着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心中那片混乱的迷雾，似乎被这简单的三个字，“慢慢想”，拨开了一丝缝隙。
慢慢想……
是啊，他还有时间。
或许，他应该试着，去弄明白这个叫做“喜欢”的，
对他而言，无比陌生的课题。
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身旁这个大胆又特别的女子，
似乎就是他最好的……导师？
这一夜，注定无人安眠。
但某种微妙的变化，
已然在寂静的黑暗中，
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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