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林知远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拎着从县城买的香烟酒和糕点罐头来到了沈家。
他已经有差不多两年没来过沈家吃饭了，每次逢年过节沈父沈母邀请他去吃饭，他都找借口推掉了。
沈家的院子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干净整洁，院子里的石榴树此时已经结满了沉甸甸的果实。几只母鸡被围在院子的角落里，悠闲的啄食。
沈芝正蹲在井边洗菜，看到林知远进来，忙擦了擦手，跑过去笑着和他打招呼：“知远哥哥，你来啦。”
林知远看到她冻得发红的手，有些心疼，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自己走到井边，衣袖往上撸了撸，道：“你先把东西拿进去，这些菜我来洗。”
沈芝把东西接了过来，又把围裙摘了递给林知远，笑眯眯道：“那就辛苦知远哥哥了。”
林知远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姑娘，心里像是喝了蜜一般，甜滋滋的。洗得越发卖力了。沈芝也没有进屋，反而把东西搁在一旁的石桌上，笑盈盈地蹲下来陪他说话。
两人好久没在一起好好聊天了，像是要把之前的都补回来。他们在外面都不是话多的人，但只要凑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蚂蚁搬个家两人都能津津有味说上半小时。
沈父听到院子里有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林知远穿着围裙蹲在地上洗菜，而自家姑娘则悠闲地蹲在一旁，手撑着下巴，小嘴叭叭不停。
他忍不住对着沈芝笑骂道：“你就是这么待客的？让客人帮你洗菜？”说着又转头对林知远道：“知远你也别总是惯着她，还把她当几年前的小姑娘啊，一哭就给，一闹就应，啥事都帮她干了，她现在都已经是18岁的大姑娘了。”
“叔，这些芝芝都快洗好了，我就收个尾。是我要帮芝芝洗的，她前几天刚落水，要好好休养，不能劳累。”林知远一边洗，一边笑着回应，眼里还带着他们让沈芝洗菜的不赞同。
沈父看着眼前这一小盆蔬菜，再看看一旁面色红润的沈芝，一向能言会道的沈会计，沉默了。
“爹，这是知远哥拿来送你们的礼品。”沈芝把石桌上的东西递给了沈父。
沈父看到沈芝手里一大袋的东西，先是一惊，继而不赞同道：“知远，你来就来，带什么东西？你一个人在外生活不容易，钱要省着点花。你拿回去，我和你婶子用不上，你看看能不能去退了。”
林知远快速的把菜洗好，递给了沈芝，这才道：“这没花多少钱，原本就是孝敬你和婶子的，你们不要也退不了了。您就当帮我的忙，收下吧。”
沈父还想说什么，屋里已经传来沈母喊吃饭的声音，只好先进屋再说。
堂屋里，擦得发亮的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沈母招呼林知远坐下，又吩咐丈夫和儿子们好好招待对方，这才带着沈芝准备回灶房吃饭，他们这边习俗，家里来贵客，女人和小孩不上主桌，沈母刚刚在厨房留了一份，儿媳妇和小孩都在灶房等她们一起吃。
林知远看到沈母和沈芝往外走，忙拦住：“婶子，你们就坐下一起吃吧，我也不是外人，之前还在你家吃了一年多饭呢，咱们坐一起吃，我还有点事要和您说。”
最后沈母和沈芝留了下来，三个嫂子带着孩子们在一旁另坐了一桌。
“来，知远，我们喝一杯！”沈父给林知远倒了一杯自家酿的粮食酒，“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这两年你搬回了知青院，芝芝也不在家，小孩子们也都去上学了，家里都冷清了。现在好了，芝芝回来教书，家里都热闹多了。以后啊，她再找个离得近的对象，夫妻俩和和睦睦，再生几个娃，我和你婶就算完成任务了。”
“爹，你胡说什么呢！”沈芝满脸通红，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林知远，只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好好好，爹不说了。知远，咱们喝酒。”沈父好脾气的应道。
林知远抿了一口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
酒过三巡，沈父的话开始多起来：“知远，听支书说准备明年推荐你上大学？”
林知远点了点头。
“那你准备报哪里的学校？”
林知远的手顿了一下，父母已经提前和他通气，帮他争取了京城大学的名额，“我想报京城大学。”
“京城大学好啊，全国数一数二，我记得你家就是京城的吧。”沈母给林知远夹了块肉，“你父母肯定高兴坏了，这些年你在我们这穷乡僻壤受苦了，现在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林知远摇了摇头：“乡亲们都很照顾我，尤其是叔叔和婶子你们，手把手教会我干农活。”他的目光又转向沈芝，“还有…芝芝，总是给我偷塞鸡蛋和红薯。”
沈芝的红着脸低下头，几乎埋进了碗里。
“那都是应该的。”沈父又给林知远倒满酒，“你是首都来的文化人，不嫌弃我们乡下人，干活比谁都卖力，大家都很敬佩你。”
林知远突然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叔叔、婶子，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只有沈芝低着头。
“我想娶芝芝为妻。”林知远一字一句道，“我想带她一起回京城。”
“啪嗒”一声，沈三哥的筷子掉地上了，大家齐刷刷转头看向他。
“不小心，实在是不小心，哈哈，你们继续。”沈三哥一边赔笑，一边尴尬低下头去捡筷子。
沈父沈母两人面面相觑，一时屋里安静极了。半晌，沈母才结结巴巴道：“知…知远，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很清醒。”林知远走到沈芝身边，握住她的手，才又转头看向沈父沈母，认真说道：“我四年前就喜欢芝芝了，只是因为我的家庭问题，怕连累芝芝，才没有说出来。现在我父母已经平反了，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我是真心喜欢芝芝，想要娶她，给她幸福。”
沈芝看着林知远，眼眶泛红。
“知远啊，”沈父叹了一口气，“你是个好孩子，很优秀，我们全家也都很喜欢你，但是你们俩个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林知远急切地问道，“我发誓我对芝芝是真心的，我会一直对她好。”
沈母也叹口气道：“知远，我们相信你对芝芝是真心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芝芝一个乡下姑娘，到了京城那种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她要怎么生活？而且你的父母能接受一个农村媳妇吗？”
“这个不是问题。”林知远语气坚定，“我已经和父母沟通过了，他们都很喜欢芝芝，还让我今年过年的时候带芝芝回去。”
沈父还是摇了摇头：“就算你父母同意，你上大学回城能带家属吗？芝芝的户口怎么办？这些你想过吗？”
“这些我都考虑过了，户口和工作的问题我父母会帮忙解决。”林知远没有把这两年要恢复高考的消息说出来，毕竟是他梦里梦到的，上面还没有消息。
沈父沈母看了一眼对方，眼里有了松动。
“那芝芝你愿意吗？”沈母轻声问道。
“我…我愿意。”沈芝站了起来，紧紧回握住林知远的手，看着父母语气坚定道：“爹、娘，我喜欢知远哥，我愿意嫁给他。”
沈父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俩个年轻人啊…知远，你能保证一直对芝芝好吗？京城那么远，除了你，她在那边没有任何熟人，受了委屈，我们也没法知道。”
林知远站得笔直：“沈叔，我对着伟人发誓，我一定会爱护芝芝一辈子，不让她受委屈，否则我…”
“好了，”沈母急忙拦住，“小孩子家家别说这种话！”说完犹豫的看向丈夫，“满仓，要不…让他们先处处看？”
沈父沉默良久，才开口道：“知远，等你回城把学业安排好。如果一年后，你的心意还没变，芝芝的户口也能解决，我们再商量婚事。
林知远知道这是沈父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叔和婶子，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饭后，离开沈家时，林知远塞给沈芝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块女式手表，是他很早前就托人从上海买的，本来想赶在她生日前送给她，结果晚了些天。
沈芝也塞给他一个小布包。林知远回到知青院，才悄悄打开，里面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青丝，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一行清秀的字：“归来结发日，白首不相离。”
林知远把小布包贴在胸口，望着窗外的月亮。回想四年前他带着愤恨、委屈来到这个偏远的乡村，那时的他一定想不到，四年后，他将带着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回到城里——一个小姑娘最纯粹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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