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看向已缓和下来、闭目养神的周景兰,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道:
“你好生休养。”
随即带着压抑的怒气离去。殿内恢复寂静,只余窗外风声。
周景兰缓缓睁眼,眼中一片冰冷清明,毫无病态。
她看着被太监小心翼翼收走的玉捶和香炉,对脸色发白的唐云燕和如意低声道:
“今日之事,绝不可外传。对外只说我突发腹痛惊了胎气。”
她心中寒意森然。高善清,魏贵嫔,这份厚礼,她记下了。
玉捶与安息香,单看皆无破绽,合用却成利器,心思之巧,算计之深,令人齿冷。
翌日,万玉贞听闻昨夜长春宫惊动太医,匆匆赶来探望。
待屏退左右,听周景兰沉声说完昨夜惊险,饶是她素来沉静,也惊得脸色发白,指尖发凉。
“竟有如此阴毒又猥琐的手段!”
万玉贞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与后怕,
“单看皆是寻常之物,合用却成陷阱!这是算准了陛下可能亲临,算准了你孕期或许腰酸会用玉捶,更算准了夏日可能用安息香宁神!环环相扣,心思缜密得可怕!”
她握住周景兰的手,力道有些大:
“好在是白日,你警醒,反应也快。若是夜里……”
周景兰明白她未尽之言。
若是夜里,烛光昏暗,气息不易察觉,人又困倦松懈,朱祁镇若在药力作用下执意留宿强求,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胎气大动,重则她不愿再想。
“玉捶的碎片,可还有?”
周景兰眼神锐利起来。
唐云燕连忙去取来一个锦帕小包,里面是昨夜玉捶掉落时磕碰下的一小块不起眼的碎片,指甲盖大小,是她趁乱偷偷藏起的。
周景兰接过碎片,没有立刻去闻,而是先将其置于一个小巧的纯银碟中,拿到窗边明亮处,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羊脂白玉的断口细腻,但在强光下,某些极细微的纹理深处,似乎隐约有些与周围玉质稍异的、极其淡的润泽痕迹,不像天然玉纹。
“取个干净的小铜杯,盛半杯热水来。”
周景兰吩咐。
如意很快端来。周景兰用银镊子夹起那碎片,悬于铜杯热水上方,让温热的水汽缓缓蒸熏玉片。
起初并无异样,但片刻之后,当玉片被水汽润得微微发热时,周景兰凑近细嗅,终于捕捉到一丝极其幽微、几乎难以辨识的、类似某种陈年异木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腥暖的气息。
她心头一震,立刻让唐云燕将她从仁寿宫带出、后又经胡善祥指点增添了不少医药典籍的书箱取来。
她迅速翻找,终于在一本前朝流传下来的、记载域外奇物与香料的《殊方异物志》残卷中,找到了线索。
“……南海有巨鱼,其内结石,名龙涎香,初出腥臊,经年累月,漂于海上或埋于沙土,受日月海水淘炼,腥气尽去,唯余异香……
其香幽远,常温不显,遇热方徐徐发之,若合以安息、苏合等香火烘焙,则其性转烈,能……能引动情思,催人心魄……”
旁边还有蝇头小楷的批注:
“此物稀罕,价比黄金,多为海商豪富或藩王家私藏。其力甚诡,医用极慎。”
“龙涎香……”
周景兰合上书卷,指尖冰凉。这便说得通了!
高善清弄到此物不无可能。
他们将这异常珍贵的龙涎香,以极高明的手法处理到玉捶内部。
平日冰冷,龙涎香气息被封存。一旦被人握持捶打,体温持续加热玉捶,便能将其缓缓催出。
这气息本身极淡,单独闻之甚至不易察觉,但一旦遇到燃烧的安息香,两者相遇,便如同引信点燃火药,瞬间产生那惑人心智的甜暖异香!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周景兰冷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不惜用上价比黄金的龙涎香,就为了给我设这个局!”
她心中怒火翻腾,这不仅是要害她的孩子,更是要用如此下作的方式!
“可恨蒋冕那帮废物,定然查不出!”
唐云燕愤愤道。
果然,午后,司礼监随堂太监蒋冕奉命前来回话。
他面色恭谨,话语滴水不漏:
“贵嫔娘娘容禀,奴婢奉旨彻查昨夜长春宫一应器物。经再三查验,那玉捶乃上好羊脂玉所雕,并无机关夹层;
香炉内残留香灰,亦是寻常安息香与菊花瓣,太医院验过,并无毒物掺杂。”
他抬眼觑了觑周景兰神色,继续道:
“陛下闻之,亦觉或是虚惊一场。许是万岁爷爱重娘娘,亲自为娘娘捶打时,力道方位偶有不当,触及了某些孕期不宜的穴位,引得娘娘腹痛惊胎。
万岁爷懊悔不已,特命奴婢前来告之,还请娘娘勿要挂怀,安心静养。”
一番话,将昨夜皇帝的失态与诡异香气,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按摩不当,既保全了皇帝颜面,也给了周景兰一个台阶下,更将高、魏二人摘得干干净净。
周景兰端坐榻上,静静听完,面上无波无澜,甚至微微颔首,露出些许恍然与后怕:
“原来如此……竟是本宫误会了,劳累蒋公公与诸位费心查验。陛下日理万机,还要为这点小事挂怀,实是臣妾之过。”
她语气温和,仿佛全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蒋冕心中稍定,正要再客套两句,却听周景兰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绵里藏针:
“不过,蒋公公此番查证,倒是让本宫想起一桩旧事。记得春天北三所那棵枯死的槐树,还有那查验不清的毒膳,似乎也是查来查去,最后不了了之?
看来这宫禁森严之地,有些阴差阳错和查无实据,倒也并非稀罕事。蒋公公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蒋冕脸上那职业化的恭敬笑容顿时僵了僵,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汗。
周景兰这话,明着是说旧事,暗里却是在敲打他此番查案不力,甚至暗示他与某些势力有所勾连,粉饰太平!
他连忙躬身,语气更恭谨三分:
“娘娘明鉴!奴婢等自是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有些事,或许真乃巧合,或是手段太过隐秘……奴婢愚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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