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德妃和王贞妃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变得难看至极。
她们费尽心机，不仅没让周景兰出丑，反而让她与郕王来了一场如此惊艳的配合，再次赢得了圣心！
坐在妃嫔席中的刘丽嫔，见状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
“哟，这准备的琴……质量可真是不怎么样，怕是受了潮吧？还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过了？”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魏德妃一眼，眼中满是讥诮。
魏德妃气得浑身发抖，却碍于场合无法发作。
就在这暗流汹涌之际，一直安静欣赏、面带微笑的钱皇后，忽然以帕掩口，发出一阵明显的干呕，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上也渗出虚汗。
“皇后！”朱祁镇立刻关切地扶住她。
孙太后眸光一闪，立刻道：“皇后可是不适？快，传太医！”
太医匆忙上前诊脉，片刻之后，脸上涌现出巨大的惊喜，跪地高呼：
“恭喜陛下！恭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喜脉！龙胎已近两月，脉象平稳有力，此乃天佑大明，国本稳固之兆啊！”
“皇后有喜了？！”
朱祁镇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他几步走到钱皇后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好！好！皇后辛苦了！”
满殿的贺喜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恭喜陛下！贺喜娘娘！”
“天佑大明，国本永固！”
魏德妃强挤出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凭什么？
她承宠多时却毫无动静，这钱令颖不声不响，竟先怀上了龙种！她看向钱皇后那尚且平坦的小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周景兰垂下眼睑，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沉甸甸的。
皇后的身孕是喜，更是靶子。她下意识地抬眼，恰好与朱祁钰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他也正看着她，那目光复杂，有关切，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病相怜？只一瞬，两人便各自收敛，迅速移开视线。
内侍宫人已小心翼翼地将钱皇后扶起，准备移往后殿静养。
朱祁镇意气风发，重新落座，举杯畅饮。
这时，朱祁钰端起酒杯，起身离席，走到御前，躬身道：
“皇兄。”
朱祁镇心情极好，笑道：
“祁钰有何事？”
朱祁钰姿态恭谨，语气平和：
“臣弟敬皇兄。皇兄夙兴夜寐，为国操劳，如今又有嫂嫂身怀龙裔，实乃双喜临门，臣弟为皇兄高兴。”
他顿了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方才抚琴的方向，声音温润：
“方才……万司籍琴艺超群，气度不凡，颇有……太皇太后当年风范。可见皇兄宫中，确是藏龙卧虎，佳人辈出。”
他这话，看似在赞美万玉贞，实则将功劳归于皇帝治宫有方，捧得恰到好处。
朱祁镇被他说得龙心大悦，又想起方才万玉贞那清冷孤傲的模样，以及她在太皇太后身边侍奉过的身份，心头不由得一热。借着酒意，他大手一挥，朗声道：
“祁钰所言极是！万司籍才貌双全，忠心可嘉！朕心甚悦！”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侍立在侧、指尖尚包扎着的万玉贞，提高了声音：
“传朕旨意，司籍女官万玉贞，温婉淑德，才情出众，即日册封为美人，赐居……”
“陛下！”
他话音未落，一个清亮而急促的声音骤然响起。
周景兰已离席跪倒在殿中，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心中骇浪滔天！玉贞是她的姐妹，更是为了帮她解围才涉险！
皇帝此举，看似恩宠，实则是将玉贞推入火坑！皇后刚刚诊出孕事，皇帝就当众纳新，何其凉薄！更何况，入了这后宫，若无子嗣，将来……她不敢想那殉葬二字！
“周贵人？”朱祁镇被打断，眉头微蹙。
周景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语速飞快却清晰：
“陛下！皇后娘娘刚刚诊出龙裔，此乃天大的喜事，祥瑞之气正盛。”
她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着朱祁镇：
“然，今日乃是端阳佳节，民间亦称毒日，虽有驱邪避毒之意，然阴阳交汇，煞气亦存。”
她顿了顿，见朱祁镇神色稍凝，继续道：
“纳妃之事，关乎宗庙社稷，需择吉日良辰，焚香祷告，方能使新人得祖宗庇佑，福泽绵长。若在今日煞冲之时仓促册封，臣妾恐……恐于新人，于龙胎祥瑞，皆有不妥啊！”
她重重叩首：
“万请陛下三思！为万司籍计，为皇后娘娘龙胎计，恳请陛下待钦天监择定吉日，再行册封之礼，方为万全之策！”
万玉贞站在一旁，脸色微白，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恩宠”惊住。她看向跪伏在地的周景兰，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
魏德妃岂会放过这落井下石的机会，立刻阴阳怪气地冷笑道：
“周贵人真是心思缜密，处处为陛下着想。只是这大喜的日子，这般扫兴的话，也真亏你说得出口。”
朱祁镇被周景兰一番煞冲、不利的言论说得心头也有些犯嘀咕。
他虽不全信，但涉及龙胎，终究不敢大意。再看万玉贞，虽好，却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他脸上的兴奋之色褪去，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周贵人所言，也不无道理。”
他看向万玉贞，语气缓和了些：
“万司籍，你且先回去好生养伤。册封之事，容后再议。”
“奴婢……谢陛下隆恩。”
万玉贞连忙跪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场突如其来的册封风波，暂时被压了下去。
钱皇后在被扶离大殿前，听到了整个过程，她靠在宫女身上，脚步微顿，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失神与苦涩，随即又被温婉的笑容掩盖。
宴席的气氛，因这插曲变得有些微妙。
朱祁镇为了冲散这尴尬，站起身，朗声道：
“今日端阳，岂可无射柳之戏？众卿随朕往西苑柳堤！”
“臣等遵旨！”
众人纷纷起身应和。
帝后先行，妃嫔、宗亲们依次离席。
周景兰扶起万玉贞，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更深的忧虑。
朱祁钰走在人群稍后，目光掠过周景兰纤细而挺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她总是这样，在危急关头，能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与智慧。
西苑柳堤，绿柳成荫，枝条柔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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