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剑尖稳稳指着前方树影，火铳口在草丛中微微颤动。他没有下令开火，也没有后退一步。全军屏息，火铳手手指搭在扳机上，弓手压低箭头，等待他的命令。
几息过去，那火铳再未移动。张定远低声传令：“弓手压低箭头，火铳缓引火绳，未得命令不得击发。”声音不大，却传遍前阵。士兵们缓缓松了口气，但谁也不敢放松。
他向前踏出三步，站到两军尸首之间。脚下是血泥混合的地面，踩下去有轻微的黏响。他抬高声音：“各队报数！五人一组，交替掩护前进！见敌再动，不见敌则停！”稍顿，又补一句：“凡遇倒地者，先辨衣甲纹路，再查呼吸动静，不得斩杀无反抗之敌！”
命令传下，队伍开始缓慢推进。左翼小队持长枪上前，用枪尖轻触倭寇尸体。一人刚要挥刀砍向一具“死尸”，被队长一把拦住：“定远将军有令，验明再动！”那人停下动作，蹲下查看。发现尸体腹部微弱起伏，立刻喊来两人将其按住。果然是装死的倭寇。
这一起捕获让全军明白命令不是空话。后续推进中，每遇倒地者，必先查验。有人翻看衣领，有人贴近鼻息，确认死亡才继续前进。火把也被派上用场，右翼士兵举火照亮岩缝与树后，防止藏匿敌人突袭。
张定远沿前线巡视。一名年轻士卒见前方岩壁有黑影晃动，提起刀就要独自攀爬追击。张定远大喝：“回来！”那人一愣，回头看他。张定远几步上前，一把将他拽下：“你是要让全队暴露吗？”士卒低头不语。张定远盯着他：“一人冲动，全阵遭殃！记住，我们不是猎人，是结阵杀敌的戚家军！”说完，他扫视周围士兵：“所有行动必须以小组为单位，火力交叉覆盖，步步为营。”
队伍重新整队。三组火铳手呈品字形前移，每推进十步便停下装弹。弓手登上两侧高坡，监视密林深处。两名传令兵被派往侧翼，沿小径迂回包抄。此前发现的集结方向正是这条后山通道，若不封锁，残敌仍有退路。
张定远站在中央高地，注视着部队推进。扇形阵缓缓合拢，像一张收紧的网。敌军活动空间越来越小。断崖凹地处传来零星火光，那是残余火铳手在换弹。他们已无处可逃，只能聚在一起，守住最后出口。
“传令下去，”张定远对身边传令兵说，“火器暂封，近战组持盾枪上前，喊话劝降。”传令兵点头，快步离去。
片刻后，三名持盾士兵并排上前，盾牌交错形成防护。一人高声喊话：“尔等已被包围！放下武器，可免一死！”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断崖方向静默片刻，突然一声火铳响，子弹打在盾面上，火星一闪。
张定远眼神未动。他知道劝降只是试探，真正的反扑还在后面。他握紧剑柄，目光紧盯断崖缺口。那里地势狭窄，仅容两人并行，易守难攻。若敌军拼死突围，必从此处发起。
他调来两组火铳手，埋伏于缺口两侧高处。弓手占据后方制高点，随时准备压制。近战组分成三批，第一批持盾枪堵口，第二批预备接应，第三批待命轮换。伤员被拖至后方安全区，尸体堆成简易掩体，防止流弹误伤。
一名士兵报告：“左翼清查完毕，共发现七具装死倭寇，均已控制。”另一人汇报：“右翼岩洞排查结束，无藏敌。”张定远点头，下令：“所有小组保持间距，不得脱节。一旦交火，优先保护侧翼。”
天色渐亮，烟尘仍未散尽。战场上尸横遍野，血迹斑斑。有些明军士兵脸上还带着激战后的亢奋，脚步急躁。张定远亲自走到阵前，挨个检查装备。他拿起一支火铳，摸了摸枪管，温度尚温。火绳干燥，装填完好。他递还士兵，只说两个字：“稳住。”
就在此时，断崖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先是几声低语，接着是金属碰撞声。张定远立刻抬手，全军进入戒备。火铳手缓缓举枪，弓手拉满弓弦。近战组向前半步，盾牌压低。
一名倭寇从缺口探出身子，手中举刀。他左右张望，似乎在判断形势。张定远未下令攻击。他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虚实。若此时开火，只会激化敌军死战之心。
那人退回缺口内。片刻后，两名倭寇合力推出一块大石，试图堵住出口。张定远冷笑。他们想固守待变，或是拖延时间等援？可这里早已无援可待。
他招来刘虎安排的联络兵：“告诉刘将军，合围已完成，残敌困于断崖凹地，出口唯一。我部已布防完毕，近战组待命，火器组就位，只等下一步指令。”
联络兵领命而去。张定远再次巡视防线。每一组的位置他都亲自确认。他提醒火铳手注意射界，避免误伤友军；叮嘱弓手留意风向，防止箭矢偏移；要求近战组保持体力，不可提前发力。
一名士兵低声问：“将军，为何不直接强攻？”
张定远答：“强攻必有伤亡。我们现在占优，没必要拿命换胜。”
另一人说：“可他们迟早会冲出来。”
“那就让他们冲。”张定远看着断崖方向，“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但他们无路可退，我们只需守住出口。”
他回到中央位置，站定不动。铠甲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剑刃有几处卷口。右腿伤口隐隐作痛，但他没有坐下。他知道，最后时刻即将到来。
断崖缺口处，人影开始频繁闪动。兵器碰撞声不断。突然，一声吼叫传来，紧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张定远立刻抬手，全军进入最高警备。
第一道身影冲出缺口，手持长刀。第二人紧随其后，举盾护前。第三人背着火铳，弯腰疾行。张定远盯着他们，仍不下令。
直到第四人出现——那人穿着倭寇军官服饰，手中挥舞令旗。张定远终于开口：“目标出现，准备拦截。”
火铳手缓缓瞄准。弓手锁定移动轨迹。近战组压上一步，盾牌交错成墙。
那军官大声呼喝，指挥残部冲锋。第一批五人猛冲而出，直扑明军防线。张定远抬起右手，即将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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