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忘川天色如常,灵雾舒卷。幽砚从喵居照料麒麟归来,脸上还带着与麟儿嬉戏后的轻松笑意。然而,她并非独自返回,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探头探脑、形容略显狼狈的身影。
踏入桃源居书房,幽砚便朝着伏案疾书的谢珩禀报道:“使君,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这位……呃,行迹有些可疑的先生,在河边的柳树后头徘徊许久了,就把他带回来了。”
那身影从幽砚身后闪出,讪笑着拱了拱手,不是汉高帝刘邦又是谁?只是他此刻全无平日里的市井豪气与帝王余威,反而显得有些愁眉苦脸,衣袍上甚至还沾着几片草叶,颇为滑稽。
“谢使君,叨扰了,叨扰了。”刘邦干笑两声,不等谢珩发问,便倒起了苦水,“唉,真是家门不幸,一言难尽啊!还不是因为我家那位……唉!”
原来,前番通衢宝阁拍卖会,刘邦一时兴起,与几位对手几番较量,最终以不菲的价格拍下了一件造型精美的三彩腾空胡人马。他本觉得此物釉色绚丽,摆在家中甚是气派,也能彰显自己眼光独到。谁知带回住处后,高后吕雉见了,非但没有欢喜,反而柳眉倒竖,数落他奢靡浪费,不知节俭,将好不容易积攒些的通宝用在“华而不实”的冥器上。起初还只是言语敲打,这几日竟愈演愈烈,发展到连房门都不让他进了,声称要让他与那“唐三彩马”过日子去。刘邦无奈,只得在外面晃荡,不敢归家。
“……谢使君您评评理,朕……我好歹也是一朝开国之君,花些自己的俸禄买个喜欢的东西,怎就惹得她如此大的火气?这忘川的日子,难道比当年在沛县还难熬不成?”刘邦摊着手,一脸的委屈与无奈。
一旁的幽砚听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脱口而出:“原来堂堂汉高帝,竟是个怕老婆的……呃……”她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失言,连忙捂住嘴巴,偷偷瞥了谢珩一眼,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谢珩放下手中的玉笔,目光平静地扫过幽砚。这小丫头,自从去了趟五庄观,得了菩萨甘露,修为见识渐长,胆子似乎也肥了不少,竟敢如此调侃一位帝王了,虽是事实,却也失了分寸。他心中已有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幽砚,既然你觉得此事有趣,那便由你去调解一下高帝与皇后之间的矛盾吧。若能化解,算你将功补过。”
“啊?!”幽砚瞬间瞪大了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连忙摆手,声音都带了哭腔,“使君!使君饶了我吧!我……我哪会调解这个啊!那可是吕后啊!我……我连话都不敢跟她说重了……”
让她去调解汉高帝和吕后这对史上着名的、关系复杂微妙的帝后之间的矛盾?这简直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吕雉那威严审视的目光,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刘邦见状,也吓了一跳,他虽惧内,却也不想为难这个小仙吏,更怕事情闹大,连忙打圆场:“使君,使君!何必跟小丫头一般见识!是朕……是我不对,我不该跑来叨扰,我这就走,这就走……”说着,就要拉幽砚离开这是非之地。
谢珩却并未理会刘邦的求情,只是对幽砚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去吧。”
幽砚见谢珩似乎真的有些动怒,不敢再辩,只得苦着一张小脸,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是……”,然后被心急火燎的刘邦半推半拉着,离开了桃源居,直奔“逸趣社”方向而去——刘邦想着,或许张良能有办法帮这小仙吏出出主意。
看着两人离去,谢珩方才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让幽砚去调解刘邦夫妻关系,确实有些草率和不近人情。但他方才在听刘邦诉苦时,心神不宁,一股极其隐晦却充满怨憎与混乱的邪气,正自九泉之井方向传来,而且来势汹汹!他必须立刻前往查看,而幽砚在场,反而可能成为掣肘或陷入危险。借此由头将她支开,是最快也是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
他不再迟疑,身形一闪,已瞬移至九泉之井旁。
眼前的景象令他心头一沉。只见井口那平日里氤氲流转的轮回光晕,此刻竟被一股浓稠如墨、不断翻涌的黑气所侵染!那黑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愤怒、不甘与毁灭的欲望,正是由世间至阴至邪的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怨魔气息!而且,这股气息比之前遇到的镜魔、幻魔更为暴戾、混乱!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翻滚的黑气之中,矗立着一道身影。那是一位身形挺拔、穿着北朝时期风格戎装的男子,面容被一张色彩鲜艳、线条狰狞、充满神秘巫傩气息的鬼面傩面所覆盖,看不清具体容貌。但透过那傩眼的孔洞,可以看到一双赤红如血、充满了疯狂与杀戮欲望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柄寒气森森的长剑,周身散发着浓烈的煞气与那怨魔的黑气交织在一起,显然已被怨魔控制了心神意识!
谢珩目光一凝,立刻认出了这位新降临名士的身份!此等装扮,尤其是那标志性的傩面,以及其魂灵中那卓越的军事家气质与最终死于权力斗争的悲剧命运,无不指向了南北朝时期北齐那位勇冠三军、威名赫赫,却因功高震主、容貌俊美常戴面具作战,最终被鸩杀的皇室名将、军事家——兰陵王高长恭!
此刻的高长恭,显然在降临过程中,或者降临之初,便被潜伏在井口附近的怨魔趁虚而入,放大了他生前被猜忌、被赐死的无尽怨愤与不甘,化为了只知杀戮的傀儡!
“吼——!”
戴着傩面的高长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根本不给谢珩任何沟通的机会,手中长剑一振,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与浓郁的黑气,如同战场上的突击,直刺谢珩心口!剑势狠辣凌厉,充满了玉石俱焚的决绝!
谢珩早有防备,面对这被怨魔操控、失了神智的名士,他不能下重手伤其魂体,只能先行控制。他身形如烟般向后飘退,同时抬手取下发簪上的乾坤镜。
“定!”
清喝声中,乾坤镜脱手飞出,悬浮于空,镜面清光大放,化作一道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光柱,精准地笼罩向持剑冲来的高长恭。那清光如同无形的枷锁,试图渗透傩面,安抚其狂暴的魂火,压制其体内肆虐的怨魔之力。
被清光罩住,高长恭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动作变得迟缓起来,但他体内的怨魔显然不甘就此被制,发出无声的嘶吼,驱使着高长恭的魂体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傩面下的赤红双眼光芒暴涨,手中长剑黑气翻涌,竟隐隐有挣脱清光束缚的迹象!
谢珩眉头紧锁,维持着乾坤镜的仙力输出。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这怨魔不仅实力强横,更是与高长恭生前那巨大的怨念深度融合,几乎成为了他魂体的一部分,强行剥离,很可能伤及其根本。必须找到更温和的方式,或者……等待一个契机。
九泉之井旁,清光与黑气激烈对抗,被傩面覆盖的高长恭如同困兽,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哮。而远处,被支去解决“家庭纠纷”的幽砚,尚不知她敬爱的使君,正独自面对着一场更为凶险的危机。忘川的日常,再次被突如其来的阴霾所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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