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居所最终定在了奈何桥东侧,一栋临水的小楼。推开窗便能望见忘川河银波粼粼,河畔曼珠沙华开得正盛。一连数日,这位才女渐渐适应了忘川的生活,或与苏轼品茗论诗,或与刘邦对弈为乐。谢珩见她安顿妥当,便将更多精力投向了郡务。
这日,他正在枢机殿内批阅文书,忽然感应到九泉之井传来异常波动。自嬴政、刘彻等四位灵格极高的帝王将相接连降临后,井口的能量就一直不太稳定。他放下朱笔,身影一晃便来到了玄黑玉石铺就的广场。
井口的漩涡旋转得异常缓慢,深蓝色的能量流中,隐约可见几缕暗红之色如同毒蛇般游走。那熟悉的阴邪气息让谢珩眉头微蹙——鬼王残影竟又卷土重来,而且似乎比先前更加凝实。
看来上次的净化还不够彻底。谢珩袖中的风华录微微发烫,提醒着他此次的异常。他不再犹豫,双手结印,周身紫色神光流转,便要加固封印。
就在神力即将触及井口的刹那,一道浓郁如墨的黑气猛地从井中冲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狰狞的鬼影。这残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赤红的双目中竟带着几分灵动的恶意。
小辈,本王又回来了!鬼王残影发出沙哑的怪笑,这次定要叫你尝尝厉害!
谢珩面色不变,语气却冷了几分:冥顽不灵。
他不再多言,袖袍一拂,万千紫色符文化作流光,如天罗地网般罩向鬼影。同时脚下踏步,整个广场的玄黑玉石顿时亮起柔和的光晕,形成一个强大的禁锢阵法。
鬼王残影怒吼一声,周身黑气翻涌,化作无数狰狞鬼首,与紫色符文撞在一处。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两股力量在方寸之间激烈碰撞,紫电与黑气相互湮灭,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谢珩刻意将战斗的余波控制在广场范围内,以免惊扰忘川安宁。
你的力量...似乎不如从前了。鬼王残影忽然阴森一笑,双爪猛地插入虚空,竟是强行抽取着九泉之井中残存的混乱能量,让本王再给你添把火!
井口漩涡骤然加速,一道混杂着暗红污秽的能量流被鬼王引动,如毒龙般袭向谢珩。这一击出乎意料,不仅威力更强,更带着扰乱心神的诡异力量。
谢珩眸光一凝,不退反进,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紫电自指尖迸发,如破晓之光,直刺能量流的核心。同时左手法诀变幻,广场四周升起一道透明的光幕,将所有的能量波动牢牢封锁在内。
轰——
两股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激烈对撞,却诡异地没有一丝余波外泄。紫电与黑红能量相互纠缠、消磨,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鬼王残影的身形在净化之力下不断溃散,却又顽强地重组。
没用的!本王与这井同源,只要井在,本王便不灭!鬼王发出疯狂的咆哮,残存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涌出,化作一道极其凝练的黑色箭矢,直取谢珩心口。
这一箭蕴含着鬼王最后的怨念与寂灭之意,竟隐隐突破了谢珩布下的结界。谢珩正要施展神通将其化解,忽然肩头一痛——先前压制的那道旧伤竟在此时发作,神力运转为之一滞。
就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黑色箭矢已至面前!
谢珩强行侧身,箭矢擦着右肩而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更麻烦的是,箭矢中蕴含的寂灭之力瞬间侵入经脉,与他体内残存的旧伤相互呼应,让他气息一乱。
而鬼王残影在发出这最后一击后,终于彻底消散。
但谢珩还来不及松口气,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九泉之井中传来。方才战斗中对井口能量的扰动,加上他此刻神力紊乱,竟让他失去了对身形的控制。
不好!
他试图稳住身形,但肩头新旧伤势交叠,寂灭之力如附骨之疽般侵蚀着他的神力运转。就在这片刻的迟滞间,九泉之井的漩涡仿佛一张巨口,将他整个人吞没。
紫色的身影在深邃的漩涡中一闪而逝,井口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广场上残留的些许能量痕迹,记录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却无人知晓的战斗。
仿佛在无尽的时空乱流中漂泊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谢珩是被肩头剧烈的疼痛唤醒的。那道被鬼王寂灭之力所伤的伤口仍在不断侵蚀着他的神魂本源。他强提残余神力,勉强将伤势暂时压制,这才睁眼打量四周。
入目是滔滔江水,烟波浩渺。他正躺在江边一片芦苇荡中,半截身子还浸在冰冷的江水里。远处帆影点点,更远处青山如黛。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泥土的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挣扎着站起身,湿透的紫色官袍紧贴着身体,银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右肩的伤口在水的浸泡下更加疼痛,寂灭之力如同活物般在经脉中窜动,严重干扰着他的神力运转。
这是...何处?他环顾四周,试图从地貌特征判断方位。江水东流,两岸山势连绵,似是长江下游景象。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队骑兵沿着江边小路疾驰而来,约莫二十余人,个个风尘仆仆,却难掩彪悍之气。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剑眉星目,面容坚毅,虽衣着简朴,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
那青年一眼就看到了芦苇荡中形容狼狈的谢珩,尤其是那显眼的银发和破损却难掩华贵的紫色衣袍,让他立即勒住了马缰。
吁——他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谢珩,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谢珩强撑着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在下谢珩,途中遭遇变故,受伤落难。不知此处是何地界?如今是何年月?
青年闻言,眼中警惕之色稍减,却仍未放松:此地是建康府江宁县境,如今是绍兴三十二年三月。他顿了顿,补充道,在下辛弃疾,奉耿京大帅之命,南下与朝廷联络。
绍兴三十二年?辛弃疾?
谢珩心中一震。他竟来到了南宋初年,而且遇到了年仅二十二岁、正奉义军首领耿京之命南归联络的辛幼安!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但见他虽年轻,眉宇间却已有了日后那个醉里挑灯看剑的辛稼轩的影子,只是此刻更多了几分沙场历练的锐气。
原来是辛义士。谢珩微微颔首,久闻山东义军骁勇,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辛弃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奉命南归乃是机密,眼前这个银发男子竟似对义军之事颇为了解。再看对方虽然狼狈,但气度从容,言语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仪,绝不似寻常落难之人。
谢先生似乎对江北局势有所了解?辛弃疾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谢珩看了眼辛弃疾身后的骑兵,见他们个个面带风霜,甲胄上还带着征战留下的痕迹,心下已然明了此时正是辛弃疾一生中最为传奇的时刻——奉表南归,意图说服南宋朝廷北伐。
略知一二。谢珩淡淡道,听闻耿大帅聚兵山东,屡破金兵,实乃北地豪杰。
就在这时,一阵江风吹来,掀动了谢珩破损的衣袖,露出了右肩那道狰狞的伤口。伤口周围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显得极其诡异。
辛弃疾目光一凝:谢先生这伤...
旧伤复发罢了。谢珩轻描淡写地掩住伤口,却忍不住闷哼一声。寂灭之力的侵蚀让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越发苍白。
辛弃疾见状,不再多问,翻身下马:看谢先生伤势不轻,不如随我们同行?前方不远就是渡口,待过了江,可在驿馆稍作休整。
谢珩略一沉吟。他此刻神力受损,又与忘川断了联系,确实需要找个地方疗伤。而且能在这个时间节点遇到辛弃疾,或许也是冥冥中的定数。
既然如此,便有劳辛义士了。
辛弃疾命人牵来一匹备用的马匹,亲自扶谢珩上马。触手之处,只觉对方身体冰冷,显然伤势极重,但举止间依旧从容,这让他对这位神秘的银发男子更加好奇。
一行人沿着江边继续前行。谢珩强打精神,观察着这个时代的风物。江面上往来的多是商船,偶尔也能见到巡逻的宋军战船。岸边的村落大多残破,可见战乱之苦。时值阳春三月,本应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但沿途所见,民生凋敝,十室九空,唯有道旁新发的野草,顽强地展示着生命的痕迹。
自靖康之变,北地沦陷已三十余载。辛弃疾见谢珩注视着荒废的村落,语气沉重地说道,金人暴虐,百姓流离。我辈男儿,岂能坐视?
谢珩默然。他虽超脱生死,但见证过太多朝代兴衰,对这人世间的苦难并非无动于衷。眼前的辛弃疾,正值热血之年,满怀收复河山之志,却不知等待他的将是仕途坎坷、壮志难酬。
辛义士此次南归,所图甚大。谢珩缓缓道,但朝廷积弱已久,主和之声不绝,义士要有心理准备。
辛弃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谢先生此言何意?如今完颜亮南侵在即,正是朝廷用兵之时。只要圣上明鉴,定当...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谢珩突然勒住了马匹,目光锐利地望向江面。
只见江心处,数艘形制古怪的船只正在快速靠近,船头上飘扬的旗帜赫然是金国的海东青旗!
是金人的斥候!辛弃疾脸色一变,立即下令,全军戒备!
然而为时已晚。那几艘快船显然早就盯上了他们,船上的金兵张弓搭箭,箭矢如雨点般射来!
保护谢先生!辛弃疾大喝一声,拔出佩剑,率先迎敌。他身后的义军骑兵也都是百战精锐,立即结阵迎战。
谢珩坐在马上,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若在平时,这等规模的冲突他弹指可平。但此刻他伤势沉重,神力几乎无法调动,竟成了需要保护的对象。
一支流箭破空而来,直取他的面门。就在箭矢即将及体的瞬间,谢珩眼中紫芒一闪,那箭矢竟在离他三尺之处诡异地偏转方向,的一声插入泥土中。
这细微的动静没有引起他人注意,所有人都沉浸在激烈的战斗中。辛弃疾一马当先,剑法凌厉,接连斩杀数名试图登岸的金兵。他的勇武激励着部下,义军骑兵个个奋勇争先。
然而金兵人数占优,且占据水上优势,不断用箭矢压制。眼看形势渐趋不利,谢珩微微蹙眉。他虽不能直接出手,但略施小术却也无妨。
他指尖在袖中轻轻一划,一道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江面上忽然刮起一阵怪风,金兵的船只顿时摇晃不定,射出的箭矢也失了准头。
辛弃疾抓住这个机会,大喝一声:突击!率领骑兵一个冲锋,将登岸的金兵尽数歼灭。剩余的金兵见势不妙,慌忙驾船遁走。
战斗结束,江边留下了十余具金兵尸体。辛弃疾清点部下,仅有两人轻伤,可谓大获全胜。但他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更加凝重。
金人斥候已经渗透到此地,看来完颜亮南侵之日不远了。他沉声道,随后转向谢珩,关切地问,谢先生没事吧?
无妨。谢珩淡淡道,目光却落在辛弃疾渗血的左臂上,辛义士受伤了。
方才混战中,一支冷箭擦过了辛弃疾的手臂。他浑不在意地摇摇头:皮外伤而已。倒是谢先生...他注意到谢珩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显然方才的颠簸牵动了伤势。
前面就是渡口,我们尽快过江。辛弃疾不再多言,命令部下简单包扎伤口后立即启程。
谢珩看着这个年轻将领坚毅的背影,心中暗叹。历史上的辛弃疾,就是在这次南归后不久,得知耿京被叛徒所害,毅然率领五十骑突袭五万人的金军大营,生擒叛徒张安国,然后千里南归。这等胆识气魄,确实非常人可及。
众人很快来到渡口,乘船渡江。站在船头,望着滚滚东去的长江,谢珩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时代特有的悲怆与无奈。偏安一隅的朝廷,虎视眈眈的金国,还有眼前这个满怀热血却注定要经历无数挫折的年轻人...
渡江之后,辛弃疾安排众人在驿馆住下。他亲自为谢珩安排了一个安静的房间,又请来驿馆中的医师为谢珩诊治。
那老医师看到谢珩肩头的伤口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何等歹毒的手段?伤口周围的皮肉竟如枯木般失去了生机!
谢珩平静地道:旧伤而已,劳烦先生开些寻常金疮药即可。
老医师连连摇头:这等伤势,老朽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寻常药物恐怕...
无妨。谢珩打断他,我自有调理之法。
辛弃疾在一旁看着,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位谢先生显然不是普通人,那诡异的伤势,那超凡的气度,还有今日江边那支莫名偏转的箭矢...
待医师离去后,辛弃疾郑重地向谢珩行了一礼:今日江边,多谢先生出手相助。
谢珩微微挑眉:辛义士何出此言?
那支射向先生的箭,绝非自行偏转。辛弃疾目光如炬,虽然不知先生用何手段,但这份恩情,弃疾铭记在心。
谢珩看着这个敏锐的年轻人,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辛义士果然慧眼如炬。他顿了顿,道,我确实非是凡人,但具体来历,不便相告。
辛弃疾并未追问,而是道:先生伤势奇特,弃疾认识建康府中几位名医,或可...
不必了。谢珩摇头,我这伤,非药石可医。需要静养些时日,自行调理。
他走到窗边,望着南方天空。与忘川的联系依旧微弱,但已能隐约感知到方向。只是以他现在的状态,强行破开空间返回忘川风险太大,必须等待伤势稍愈。
辛义士接下来有何打算?谢珩忽然问道。
明日便启程前往临安。辛弃疾语气坚定,务必面见圣上,陈说北伐之策。
谢珩沉默片刻,缓缓道:临安繁华,醉人心魄。望辛义士莫忘今日之志。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辛弃疾一时未能完全领会,只是郑重颔首:收复河山,乃弃疾平生所愿,绝不敢忘。
是夜,月明星稀。
谢珩独坐房中,尝试运转神力疗伤。但那寂灭之力极其难缠,每每在他运功时便躁动不安,使得疗伤事倍功半。
忽然,他心有所感,推开窗户。但见辛弃疾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望着北方星空,手中握着一卷文书,想必是准备呈给朝廷的奏表。月光洒在他年轻的脸上,那坚毅的眉宇间,竟已有了几分日后词中常见的忧愤之色。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辛弃疾轻声吟道,声音中满是壮志难酬的郁结。
谢珩静静地看着这个注定要背负一个时代悲情的词人,忽然觉得,这次意外的坠落,或许并非全然是坏事。
至少,他亲眼见证了一段传奇的开始。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时分。江风带着湿气吹入房中,谢珩肩头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轻轻按住伤处,目光却依旧清明。
窗外,辛弃疾已经收起文书,转身回房。那挺拔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却也格外坚定。
谢珩轻轻合上窗户,盘膝而坐。紫薇神力在体内缓缓流转,虽然缓慢,但确实在一分分地消磨着那股阴冷的寂灭之力。
长夜漫漫,而前方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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