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是被鸡叫声惊醒的。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角,窗纸上还蒙着层青灰的晨雾。
昨夜那截焦黑的判官笔尖沉在溪底的画面还在脑子里打转,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梦里那具穿着战术服的骸骨——十具阴帝遗骨同时跪下的场景,像根细针扎在魂里。
得去村里看看。他套上粗布短褐时,指节捏得发白。
前两日有村妇来换盐巴,说自家小娃掌心裂了道金纹,当时他只当是普通胎记,可昨夜溪水泛金光,婴儿掌心的裂痕突然在他脑子里炸开来——像极了当年用判官笔划破阴魂核时,留下的那道细痕。
昭安村不大,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
顾昭拎着半袋草药晃进村口,正撞见王婶蹲在井边洗衣。顾大夫来得巧!王婶撩起围裙擦手,我家阿福这两日总抓着掌心笑,您给瞧瞧?
竹帘掀起的刹那,顾昭的呼吸顿住了。
襁褓里的婴儿正蹬着小腿,皱巴巴的小脸像朵初开的皱菊。
王婶掀开他的小手,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泛着淡金,从掌心中央延伸至指根,纹路的走向与他记忆里判官笔划破魂核时的轨迹分毫不差。
阿娘,抱。婴儿突然咯咯笑起来,肉乎乎的小手竟朝顾昭抓来,软乎乎的手指揪住他的衣角,力气大得像株刚抽芽的藤。
顾昭喉结动了动。
他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金纹,婴儿非但没哭,反而攥着他的手指往嘴里塞。小馋猫。他低笑出声,可眼底的暗潮翻涌得厉害——上一世,他作为阴帝被权欲吞噬时,第十位阴帝的魂核上,正是这样的裂痕;再上一世,他作为地府判官心软放冤魂转世时,那道裂痕也出现在自己魂核上。
不是他选这条路,是我......又来了。他喃喃自语,掌心被婴儿咬得发疼,却像根钉子,把他从混沌的回忆里钉回了现实。
顾大夫在说啥?王婶抱着孩子凑过来,阿福打生下来就认生,今儿倒奇了。
顾昭猛地回神,扯出个温和的笑:娃子胎气足,是好事。他从药囊里摸出颗蜜枣塞进婴儿手里,转身时衣角还沾着奶香味,可脚步却沉得像灌了铅——他得赶在消息传出去前,把这孩子护好。
但该来的终究来了。
正午时分,村头的老槐树下炸开一片喧哗。
顾昭正蹲在溪边洗草药,就听见赵猎户扯着嗓子喊:顾兄弟!
县里来公差了,说要接小福进宫当圣子!
他手一抖,草药撒了半溪。
星象未定,强立招祸。月婵的声音从云端落下来时,她正捏着那封南梁旧臣联名的奏章。
钦天监的铜漏在脚边滴滴答答,她指尖的星砂在案上画出北斗轨迹,却始终拢不成完整的星图。
值房外传来小监正的催促:首座,陛下催了三回了。
月婵将奏章往案角一推,袖中观星盘突然烫得灼手。
她望着窗外飘向昭安村的云,轻声道:回陛下,星象需连观三夜方得准。转身时,袖中滑落张纸条,是她遣心腹连夜送去昭安的:若逼他成帝,便是毁他。
七星台的风卷着她的道袍猎猎作响,她望着溪畔那间冒炊烟的茅屋,喉间泛起股酸意——上一世,她作为观星师算出阴帝降世,却看着那孩子被权力啃噬成骸骨;这一世,她偏要逆一次星象。
沈青竹的马蹄在村口扬起尘土时,剑鞘撞在鞍上,发出清越的响。
她奉命护送圣子入宫的令牌还揣在怀里,可越往村里走,心跳得越乱。
转过最后一道山梁,她猛地勒住缰绳。
顾昭正坐在茅屋门槛上,怀里抱着裹蓝布的婴儿。
屋前的竹篱上挂着串红辣椒,老黄狗趴在他脚边打盹,灶房里飘出玉米饼的甜香。
婴儿抓着顾昭的发带晃,他就低头用鼻尖蹭孩子的小下巴,笑得像三月里化冻的溪水。
青竹将军?顾昭抬头,眼里没有慌乱,只有淡淡的笑。
沈青竹的手按在剑柄上,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她望着顾昭怀里那团软乎乎的小生命,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她也是这样被萧绎抱在怀里,听他说青竹是孤的利剑。
可此刻,茅屋上飘着的炊烟,比任何诏书都烫人。
她翻身下马,剑穗在风里晃成一团青影。
单膝跪地时,膝盖压断了几根枯草,属下......未能护您登极。她抬头,目光扫过顾昭怀里的婴儿,但今日,愿护您所护。
护个屁!
铁蹄声像闷雷滚过村道。
秦雨桐的红披风卷着尘土冲过来,枪尖上的红缨还滴着血——她刚带人踹了散布妖婴乱世的张员外家大门。
那老匹夫说小福是灾星?她把铁枪往地上一插,震得石板缝里的草叶乱颤,老子让他把造谣的舌头割了喂狗!她大步走到顾昭跟前,粗糙的手指戳了戳婴儿的脸颊,小崽子,以后你秦姨的营里,顿顿有肉吃!
婴儿被她戳得皱起脸,却突然抓住她的枪缨,咯咯笑出声。
秦雨桐愣了愣,突然弯腰把脸埋在披风里。
顾昭看见她耳尖通红,闷声闷气地说:老子、老子没哭!
是沙子进眼睛了!
夜色漫上来时,顾昭抱着婴儿坐在溪畔。
他指尖沾了点孟婆汤,轻轻点在婴儿额头。
淡金色的雾气里,浮现出一片桃林。
穿粗布衫的农夫在打井水,系蓝头巾的农妇在晒玉米,婴儿趴在竹筐里啃胡萝卜,而他自己蹲在旁边,正用草叶编蚂蚱。
他没有前世。顾昭望着雾气消散,眼眶热得厉害,只有今生......
婴儿在他怀里拱了拱,小手攥住他的食指。
心灯突然在识海里明灭。
顾昭猛地抬头,镇魂阵里的残魂开始低语:执念未灭......有人想抢走这盏灯。
北方边境的夜风卷着沙粒,吹过一道黑袍身影。
他手里握着半块残碑,拘魂契三个血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与此同时,月婵站在七星台上,观星盘突然炸裂成碎片。
她望着偏移的北斗星,喉间泛起腥甜——那道不属于这个星轨的气息,正朝着昭安村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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